诗人样本||董克勤：交通警下班之后（外十首）
作者简介：笔名董克勤实名董广芹，山东作协会员，原山东《牡丹》编辑，曾在《诗刊 》《天津文学》等刊发表诗歌，现居住浙江湖州。
交通警下班之后（外十首）
文|董克勤
我们这个小镇，交通警下班之后，十字
街上一片混乱……（序）
头顶抽去那根警棍 人群
就像黄河水冲决了堤堰
千百个车轮突然兴奋得颤抖
要以第三宇宙速度
抹去斑马线，蹂躏、杀死
规则
安全岛——被占领
一朵连衣裙，露出大乳坐上面
奶婴
读着舒婷、读着女友的臂、唇
读着买到的菜、食品及内裤
读着交通规则
悠然走过原来警棍所冻结处
由腿与腿脚与脚无意中的磨
擦渐而扩大到拳与拳血与血
超国界的大战
各同盟国交战国都义愤填膺
地把少说一句脏话当成奇耻
大辱
大车轮傲视排挤小车轮小车
轮踢飞苹果梨子满地滚苹果
梨子又以地趟拳法打倒高皮
鞋跟
驴子——另一种语系里的生物
拖着板车动用着粗豪的歌喉
无所顾忌地攀谈于摩登小姐
摩登小姐的肥白小腿
和狗嘴毛、男腿毛、驴粪马尿
小轿车的硬嘴唇乞丐的棍
亲昵、厮混、亲吻
邻近的饭铺里 无声地
流出了
足够的香腻
润滑十字街上的各种摩擦
喇叭里的迪斯科也跑来
踏天空踏得咚咚大响
吹着口哨，吹着轻松，吹着幻想的时刻
对面车轮子的贪婪目光
已死死盯住了他
交通警在家里用餐
正设法把筷子上的大团肥肉
完整地奉送到嘴里
那边，车轮的利齿
将一团生命咬嚼得
鲜血四溅
丝 绸
春蚕、织女织出的那片精彩
打扮、美丽了我们所有的朝代
把君王的卑鄙、丑恶和贪婪
罩上天之娇子和龙的图案
把他们腐朽、阴森的宫殿
裹以羽衣霓裳、香气弥漫
我们的五千年文明也穿上它
巴比伦、印度、希腊跪她足前
他们用它遮蔽自己杀人的血迹
遮出他们杀人有功的锦绣谎言
遮出安定、遮出和平、遮出盛世
人民顺从得不像人，象他的影子
包装只只虎豹豺狼成美君子模样
升官发财、巧取豪夺、男盗女娼
他们的狼牙被掩在锦衣的花朵之下
让他们黑心的跃动顶起锦绣涟漪
包装起一个个美女的身体
包装后的身价是江山社稷
一个个朝代在上面起伏着爬过
一片片绸缎被碎入一泊泊血迹
奸臣们张开嘴，舌头织出
害民误国的美语言的丝绸
这丝绸又系上君王的脖子
一个朝代便在一枯树上结束
那些王朝对我们实在是欠债太多
我就固执地向他们伸着索要之手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坟墓中立起身
怒火万丈地向我掷来——丝绸
除草机在歌唱
身边传来除草机的歌唱
每秒都有成千上万
美丽纤细的脖颈
遭到飞旋钢刃的杀戮
这些低矮、繁茂的小东西
应该永远匍匐，永远
点头哈腰于世界的底层
柔柔地吻上面践踏者的脚
绝对不能对它们除根
除了根，铮亮皮鞋的足
就得不到甘美的享受了
这时，除草机就是位
伟大的哲学家、孔学家
他用飞旋着的钢刃来砍削
底层小生物的生长、发育
——按照自己满意的尺寸
使世界重归于整齐、规矩
我想起古代袒着大肩的刽子手
对着砧板上囚犯的脖颈，大刀高举
除草机属高科技产品
它挥刀之速，为刽子手的千倍万倍
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古刽子手的挥刀与现代除草机的飞刃
还有不同
刽子手挥出江山的衰败、奸人的死亡
除草机旋出草世界颂扬的歌唱
银 行
一
这个可怕的沙石、玻璃的大嘴
吞下诺大庞杂而多彩的世界
只吐出一张张简单的纸质钞票
人的笑声、哭声、奔跑声、求救声、呻吟
铲车铲人的声音、枪声、刀声、杀人放火声……
统统卷入一张钞票的花纹
二
钞票在点钞机里发出“哗哗”大笑
笑声把人的心灵击伤
流失了正义、善良、爱情的血液
只剩下自私、奸诈和卑鄙
充实着他们肮脏的体腔
三
最大张的钞票是一种血的颜色
因为它刚刚从一个血的故事里被抽出来
暖暖的，黏黏的
还带有那个人的体温和眼泪
哗啦啦、哗啦啦……
柜子里的钞票在在汇合、在吵嘴
其声音如千万座房屋、瓦砾
被突然间击打倒地、粉碎
四
银行门口，人进人出，熙熙攘攘
口袋里都有那么的钞票几张
是他们带着钞票在前进、迂回或者后退
还是钞票的无形之腿，带他们
把西西弗斯的石头，推上推下，推下，推上
城 市
一
一排窗户上面是一排窗户上面是一排窗户上面是一……
人头上面是人脚上面是人头上面是人脚上面是人……
吃喝拉撒上面吃喝拉撒上面吃喝拉撒上面吃……
二
方格子楼门洞，是他特制的
一排排一摞摞的抽屉
居民们就像他的一个个工具
被放置在那里
他的一只无形大手
根据自己的欲望及需要
随时逼使抽屉
闭闭开开，开开闭闭
取出或放入
世上最顺手、最高效
血肉制作的螺丝、管钳、喇叭、枪支
皮鞭、镣铐、食槽、铲车、警棍……
三
灰白的大楼站起来，站起来
升起一排排耸入云天的长方形骷髅
人在它面前矮小下去、卑微下去
缩成寄生在它骷髅体上的蚂蚁
骷髅下面一团团一堆堆
黑压压臭烘烘的是人及铁甲蛆虫
蠕动着支解都市这坨大便
四
厕所里，我方便完了就放水
哗哗哗，这个城市的口水大泛滥
接着它就顺利地咽下了我的排泄物
喉咙里还愉快地发出“咕喽——咕喽——”的声响
大都市
这只高耸入云的巨型臭蜘蛛
把无数蔬菜、瓜果、垃圾、八宝粥、馒头
方便面、天价宴、奥迪、摩托、二锅头、地沟油、
书房、书籍、猪牛羊肉、火焰、水、汽油
墓碑、女裙、电脑、柳条安全盔、地方口音
唐装、西服、教堂、圣洁的寺庙、宠物狗……
拢一起
用一道人屎粪尿的水流
自上而下地贯穿起来
吞进肚内
这只高耸入云的巨型臭蜘蛛
把无数病菌、毒菌、枪刺、骷髅、碎尸
镣铐、装甲车、皮鞭、各式各样的刀具
毒火、血泊、夜里的杀戮、核弹、死亡的奶粉
发霉的药材、隐忍的呻吟、艾滋病毒女的血唇
密令、癌瘤、哭泣、哀求、贿赂、暗箱……
拢一起
用一道人屎粪尿的水流
自上而下地贯穿起来
吞进肚内
千百万种罪恶、残暴的毒液
化成的涎汁
在它嘴里沤制成语言的网
喷撒向普天之下的王土
疏而不漏的绳索
劫持了世界
把周围四通八达的道路
作为自己的爪足、触须、血管
胃一蠕动
周边千万里的田地立刻黄枯、贫瘠
猪 学
猪的生活是一段传奇
被一把尖利的长刀捅成两个章节
第一节：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幸福生活
第二节：死后的不朽口碑
第一节生活里，管理者很高兴
猪生活的目的就是吃饱肚子
而撑园肚皮所需的吃食
正是管理者所要丢弃的垃圾
屠夫对此段生活很感疑惑
它生活于闪闪的寒刀光中
怎能如此健康肥壮？肉汁丰盈
莫非以为刀光是理想的光明
还是“养生学”发挥了作用
第二章节的生活质量如何
由人舌齿、喉、胃肠的评审团决定
猪肉从中走过，他们给出的评语是
猪，最香的一生
给各级领导的欲望
提供了最多的满足
然后，无数口碑又堆成更高更大的纪念碑
从此猪生活形成猪学，天下闻名
恐怖里，安乐
粪泥中，幸福
囚笼里，知足
莫干山
这高堆起来的山石，
——那时燃烧后剩的炉渣？
那个由烈火、炉膛、剑坯构成的子宫，
何处生儿育女去了。
一滩死水的盲目，
看穿了数千春秋。
一注滔滔清泪，
飞掷下那个传说，从高处
一路嘶叫，过万丈深渊，
最后被安抚于山下的
人造水库。
既然没有了伟大的子宫，
为何她的羊水还在涌动？
死去的火在哪里？崖上挂一串冰凌。
是谁烧热了啼血山鸟的悲鸣。
不孕的冷冷尸体上，
活着草木及草叶样的人。
既然拥有了世上最最锋利的刀刃，
为何还会被杀戮 ？
山的另一侧，
有楚王及其后嗣的陵墓。
他们曾用干将莫邪削平天下，
如今他们仍跳出坟墓，
把干将莫邪狂挥乱舞。
一阵冰冷的剑风起自天际，横扫而来，
山上的人、草木统低下头颅。
七 月
七月、七月、七月、七月……
七月的山崩，七月的水啸，七月的屋塌
七月的人倒，七月的花贱，七月的狼饱
七月的泥水里有碎玉和血泉
七月的河踏着屋顶和人的尸体得意洋洋走过
七月、七月、七月、七月……
七月的钱臭，七月的笑恶，七月的心黑
七月的泪涩，七月的刀快，七月的肉弱
七月的人，高楼大厦边垃圾池里哀哀哭泣
七月的云，沾满雷自尽时的一腔怒火
七月的太阳，突然变成桀纣，要尽情畅饮
人间善良者的汗水、心脂血膏
七月，七月，向前走，向前走
走入猩红热，走入歹毒，走入癫疯
走入兽欲，走入残暴，走入屠戮
走入怒火，走入万劫不复……
七月，一株千年的老槐树悲叫一声，倒下了
倒在故乡的废墟上
旁侧依偎着一只死了的家狗
七月，一个巨型的谬误在迅速增大、增高
柱栏里的世界依旧宁静
想找个幽静的地方
一直想找个幽静的地方
哭上一会儿 但是
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
世界已无处流淌我的眼泪
他们会对我落泪的脸哈哈大笑
用歌声去刺疼我痛哭时的悲恸
他们讥笑我高贵的痛苦皱纹
恶作剧般模仿我悲伤时的面容
其中也有朋友诚恳地告诉我
心情悲伤不太适合养生
要长寿就要对真理麻木、无视
对邪恶、残暴要多多宽容
世界的一边是救世主的豪华宫殿
一边是奴隶们幸福感恩的笑脸
我的泪水不能在地上流成条大河
只能在心里奔腾、咆哮
徒劳地撕抓血肉的堤岸
鹰 的 话
没有什么比你们人更可怜的了
你们所有的权、利、财富
不如我的一对翅膀
丑陋的人啊
上帝不能把翅膀给你们
因为你们已用耻辱把自己养成只肥猪
你们被禁锢在低低牢房里
三根柱子构成的房子——
政权、金钱、兽欲
你们亲手制造的鲜血、罪恶
已把这个世界填得满满
已经挨近我高飞的翅膀
你们生活在厚厚的血污里
还能惬意地呼吸
他的斥骂、鞭笞、教育
把你们修改得马牛般规矩
你们被牢牢钉在
世界最低卑的地方
看主人的脸，唱主人的颂歌
用一生血汗去润泽他的一句谎言
我为你们衔来日月星辰，长虹风云
你们却在一张纸币上
找到了自己的天空
我用翅膀为你们煽出霜雪雨露、五谷丰登
你们却把一生的身心一生的尊崇
奉献给那些吃你、害你、杀你的人
我飞翔、飞翔、叫鸣、叫鸣
无奈地旋转着睡沉沉的大地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冬，再到春
推介当下最活跃、最具特色的一线诗人，力塑当代诗人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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