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王学章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1968年10月10日,我正式结束了在南阳四年的高中生活,怀揣着南阳地区革命委员会发给的红宝书——《毛泽东选集》,回到了故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投身三大革命(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运动,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享受“在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的青春时光。由于身小力薄,又没有生产技术,累死累活,也只能是二级劳力。早上干活,计2分,上午下午各计5分,每天比一级劳力少3分,比妇女劳力多2分。当年学校的高材生,竟然如此下场!满心希望我大有出息的姐姐,于心不忍,总想寻机会让我走出去,弄个公职,也免得埋没我的才华。1969年8月底,她到公社开会,听教改组的李振山老师说,青台小学一个老师请了病假,需要找人代课。就赶紧把我的情况给李老师作了介绍,李老师答应让我去试一试。回来当天,她买了两盒白河烟,带我找生产队长,请求他放行。当时,村上的干部,无论大队干部还是小队干部,都不愿意让人们外出,因为人们一旦外出,地位就有可能超过他们这些当干部的。有些人不经生产队同意,私自外出谋生,就定性为流窜犯,抓回来批斗。姐姐好说歹说,他想了半天,才勉强答应。商量的结果,按当合同工的处理方法,外出一个月,给生产队缴8块钱,计450分。第二天,我便去见了李老师。李老师跟我谈了十几分钟话,觉得还可以,就给我开了介绍信。我拿着介绍信来到了到了青台小学,见了学校革委会主任,被分配到四年级,教毛泽东思想课,当班主任。住在学校,吃饭到一墙之隔的青台高中伙上去买。文革中的小学生可真是不好对付。除了本街的老师,谁也管不了。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第一节上课,我就遇到了危险:教室门虚掩着,需要打开。可我一推门,咕咕咚咚就落下来几把笤帚。惊恐,尴尬,扫兴,愤怒,我不知道下边该怎么办。幸好学校革委会主任过来了,他进了教室,厉声训斥了一通,然后介绍了我。主任走后,我开始上课。当我转身板书的时候,啪地一声,一个石子砸到黑板上!事后,我了解了班级情况,找出了捣乱学生,在我的老同学帮助下,让本街能收拾这个学生的大队干部,制服了他,稳定了班级。我在青台小学教了13天学,除去一个星期天、参加全公社教师会一天,领学生到生产队摘花一天,教书只有10天。请病假的老师也该上班了,学校总务给我发了12.75元的工资(小教十级每月25.5元,按半个月计算),我就离开了。这工资,我全部交给了母亲。时间虽短,意义非凡。它使我进入了教师队伍,开启了我的教学生涯;因为到高中吃饭,认识了几位高中教师,可以接触到一些文化知识,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生活之中;因为开教师会,让不少教师知道我也教学了,几个没有考上学的初中同学,很早就靠关系当上了民办教师,见到我这个当年远远超过他们的优等生,便有意无意地宣传我如何多才多艺,扩大了我的影响;由于时间充裕,我还有机会到公社院串串门,到几个机关部门串串,扩大了交往面。紧接着,我到常庄去代课。这是一个女教师的产假,56天。常庄,是我外婆家,从小我就在这里生活。受“侯王建议”冲击,我的启蒙老师也回常庄教学了,同事大多是舅或者老表,学生不少是表弟表妹表侄,没有人欺负我。我住在学校,吃饭就在外婆家。舅和妗子都很亲,变着法给我改善生活。我的主要任务是教五年级毛泽东思想课,因为没有人教音乐、初中的农业基础知识课和群防群治课,老师们都不愿意多担课,学校领导就分派我来教。当时,我也不知天高地厚,就傻里傻气接了课。一星期满满当当30节,没有一堂空闲时间。我的课,很受学生欢迎,到哪个班上课,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竞相传播,以至于全大队的人都知道学校来了个好老师。白天教学,晚上村上的人到我的办公室拉家常,请我到他们家里喝闲酒。快快活活地,一直到放寒假。当我第一次领到全月工资之后,我去了趟社旗,花了16元钱,为老母亲买了一件内蒙古生产的羊羔皮袄,以报答老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给生产队交了8元,换来个劳动力月全勤工分。春节过后,我到王堂学校代课,时间1个月,教初中数学,工资每月30.5元(小教九级)。那时,学校的公办教师都不在学校吃饭,可当地生产队却派一个炊事员,以换取收拾学校粪便的权利。我去代课,得在伙上做饭,他就为我一个人做。炊事员曾在郑州工作,给团省委当炊事员,人品敦厚,人人尊称十一老。他一天三顿,照做不误。蒸馍,炒菜,认认真真。一两面的面疙瘩,不多不少;二两面的面条,不用面盆,直接在案板上和,擀得厚薄适中,切得粗细均匀,做得有滋有味。一个月下来,只花了8元伙食费。在与同事的交往中,我长了不少见识。其中两个同事,欣赏我的书法、音乐,认为我的课讲得干净利索,非常关心我的成长,经常推心置腹地指教我。那地方人员关系复杂,各色人等明争暗斗。我,一个代课教师,既不像公办教师那样有地位,也不像民办教师那样有底气,脚踏生地,眼观生人,得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夹着尾巴做人。他们教我如何识别好人坏人,怎样防范恶人对自己的伤害。一个刚踏入社会的人,最需要好人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的关爱,我非常感激。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我又得转场。地点是张营小学,教五年级。我住在三间大瓦屋里,需要自己做饭,自己带吃的和烧的。我背上一捆芝麻杆,带上柴米油盐酱醋,学着做饭。学校的负责人,是一位女民办教师,30多岁,管梁岗和张营两个校点。每次到张营来,都要帮我做饭,像个大姐姐一样。学校还有三个民办教师,大家相处得很融洽。年龄大的,有50多岁,他有10个孩子,人称老班长。他烟瘾很大,整天抱着个旱烟管,不住地吧嗒吧嗒吸烟,整日里笑眯眯地。他擅长书法,写出的字,硬硬朗朗,大大方方,中规中矩。我喜欢书法,在他的指导下,书法有了长足的进步。这里的学生很有亲和力,尊重我,听话,学习秩序很好,短短的50天,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为了让我的代课连续起来,这一次代课时间还没有完,教办室就提前把我调到姚庄学校了。到姚庄要教工业基础知识课,就是物理化学课。物理要讲电学,是高中下放课程,我没有学过,一点儿也不会。可代课人需要门门通,样样会,像擂臼锤一样,掂哪儿确哪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我边学边教,现发热卖,偷偷跑到青台,问问高中老师,回来打肿脸充胖子,高一腔低一调地讲。反正那时也没有人懂,学生也不打算学,就这样糊里糊涂讲了一个月。化学,我有办法,想方设法给学生做实验。乡里的学生从来没见过,觉得很好玩,都夸我讲得好,这样也掩饰了我教物理的不足。学校有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全公社都很有名,我又是一个文艺爱好者,而且组织过村上的戏班子,曾经在南阳东方红影院登台表演,会吹笛子、口琴,多少会拉几下二胡、板胡,很快便被宣传队请了去,担任导演。其间,我还领着宣传队到公社参加汇演,得了奖状。一个月的代课结束了,暑假开始了。我依旧回生产队干农活。秋期开学,公社没有再通知我去代课。我想全公社就我一个人是临时代课教师,怎么就没活了呢?于是就到教办室问情况。原来,教办室主任换了,代课指标转给了粮管所门市主任的儿子了。可经过二年的锻炼,经过几个学校的考验,我的教学能力广为人知,已经影响了整个大公社。主管文教的公社助理知道了,就指示教办室还让我代课。1971年春,我又到草庙王教书了。这一次教的是83人的一年级班,三间草房,没有窗户,只在教室南边留了几个洞洞,透点空气。没有课桌,全是泥巴垒的台子。学生个个流着浓鼻涕,衣服蹭得起明发亮,整个教室充满了腥臭的气味。我实在顶不住,就想了个办法,下课后,我教学生们都到沟边去洗脸,看谁洗的净。小学生可真听话,沟边一字排开83人,蔚为壮观。一个个把鼻子洗的鲜红,进教室时,一个个把脸仰给我看,一人不落地问,“老师,我洗的净不净?”经过几天整顿,教室里没有了腥臭味。小学生需要随时夸奖,越夸奖越听话,越夸奖做的越好。但对每一个都要夸,只要你夸了一个,其余的得一个一个夸过来。小学生也容易满足,不管你看清看不清,只要对他做个表示,他就以为你真地表扬他了。我在教室前边表扬一个学生字写得好,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举着作业,大声喊问:“老师,我写的好不好?”我说好,他也就笑嘻嘻地坐下了。在这个地方代课,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性格各异,作风不同,我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经验教训。此地代课结束,我回家里干活,直到9月才等到代课机会。这次代课学校是雷神庙,当时叫利民学校。学校是栗盘大队和李庄大队合办的,学校领导是青台公社派来的。我教初中数学。学校离家4里地,我和学生一起走读走教,4里路,仅需18分钟。本乡本土,人熟地熟,本该心情舒畅,可我总是乐不起来。小学、初中时的同乡同学,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当民办教师,而我一直漂泊不定,工作时断时续,不伦不类。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我不愿当民办教师,代课活便,收入高。岂不知,因为父亲曾在冯玉祥的四十军中当过四个月的兵,属于家庭历史不清白的人员,在本大队掌权人的心中,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当教师。国庆节后,代课期满,我回队劳动,自此结束了我的代课生活。整整两年,先后七个学校,我经历了初涉教坛的各种锻炼,包揽了小学、初中各门学科,遇到了有生以来从未经验的诸多事情,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品尝了世间的酸甜苦辣,长了见识,长了才干,从一个单纯幼稚迷茫的学生,转化为比较成熟稍具社会生活能力的人,为我此后的生活探索了道路。王学章,网名养心是福,1948年生,河南省社旗县第一高级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退休后返聘在校至今,热爱并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文学书法皆佳。一高校志编写者,一高校训、校歌歌词作者。已完成六十多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帝国汉风》。
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梁铜勋 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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