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冬(随笔)

  记忆中,每年的秋收过后,空旷的田野里,就只剩下短短的禾茬。偶尔有鸟儿飞过,落下来捡拾谷粒裹腹,然后又飞走了。也许这里,并不是它们理想的停留之地。田梗上的野草,盈绿中带着些许黄意,几头牛在低头啃食,放牛的老汉,抽着旱烟,坐在背风处,远远地盯着。

   繁忙的乡村,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乡间小路上,悠闲下来的村民,三三两两地路过,忙着田地里的尾活儿,与之前忙碌的脚步相比,明显是慢下了节奏,不再风风火火地。一年四季中,冬天算是农村人最闲的季节了,不像其他三季。春天要播种插苗,夏天要夏收秋播,秋天要颗粒归仓,冬天则是可以慢下来,从容以度。

   在阳光明媚的冬日,随处可见简陋的房舍屋顶上,炊烟袅袅,煮红薯的甜香味,弥漫在村前巷尾。因着天气晴好,很多村妇都忙着煮红薯,晾晒红薯干。她们先把红薯去掉两头的根须,清洗干净,再放到大铁锅里煮熟。然后捞出来,放到半凉后,一根根地剥去皮,切成薄片。平铺在用竹子编织的筛网上,放在院里,晾晒风干。

   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在旱地里种上很多红薯,收成回来后,大部分做成红薯干储存。供给家里的小孩,当随时都可以抓吃的小零食。这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可是哄小孩哭闹的一大法宝,百试不爽的。我家也不例外,阳光晴好时,母亲一大早就爬起来,把红薯弄好,洗干净放在大锅里煮。奶奶也会很早起来,帮母亲烧火。煮好后,奶奶帮忙剥皮,母亲切片,要忙活一个上午,才能把锅里的红薯弄完的。

   闲下来的父亲,则会拿着砍刀到屋后的竹园子里,砍几根竹子回来。削去枝桠与叶子,破开成长长细细的竹条子,然后坐在门前编织簸箕或箩筐,以备开春时下地撒种,拿起来就有得用。偶尔有些邻居叔伯路过时,看到父亲在忙活着,就会搬张小木凳坐下来,陪父亲聊聊地里的收成,家里长短等等。忙完这些后,父亲会和些糊泥,爬上屋顶修修补补。把那些被猫扒开的瓦片,重新叠好,以防春天雨季来临时,屋顶会漏雨。冬天基本不下雨的,正是修缮房屋草棚的好时候。

   冬天的夜晚,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窗口,几乎都会透出昏暗的灯光。除了呼呼作响的北风,与偶尔响起的吠叫声,就是邻居们做炒米饼的嘭啪声了。这炒米饼是当时除了红薯干以外的另一种零食,做起来成本也比较高。因为红薯是地里产的,不用花钱去买。而炒米饼,除了用自己地种的米,还要买糖来做的。但一年到头了,大家或多或少也会做点放着,让自家孩子有得吃了。

   印象中,父亲也是很注重做炒米饼的。每年到了腊月,父亲就会着手准备做炒米饼。他指挥着母亲淘洗干净十多斤秋收回来的新鲜大米,点燃柴火,把米分几次倒进大铁锅里炒成金黄色。然后,一把把抓进石磨眼里,摇着磨把,磨盘机械性地,一圈圈转动着,直到把所有炒熟的大米,磨成米粉。再剥点花生炒熟,炒一些黑芝麻,备好这些原料后,他就把从镇上买回来的红糖煮成浓稠的红糖水,放在大盘子里晾凉。

   然后,父亲就带领我们一家子,一起围坐在简陋的厨房里做炒米饼了。首先,父亲把炒好的米粉,倒进红糖水里,搅拌成半湿不干的米粉渣,再把炒花生炒芝麻倒进去,搅拌均匀。这些都是力气活,需要父亲亲自完成的,这个过程中,母亲与我们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候他的调遣,帮忙拿拿东西,打打下手而已。

   做好这些后,该是我们全家大小一起动手的时候了。我们几兄妹负责把拌好的米粉渣,用双手抓成乒乓球左右的大小,父亲负责把这些圆圆的米粉球,压在木制的饼模上,再用擀面杖用力压平,直到米粉球结结实实地陷进饼模里。这时,父亲又用力敲打饼模,直到把米饼敲下来而不散碎。再一个个地排在母亲烧红的大铁锅里,把米饼烘干。

  随着嘭啪嘭啪的节奏声彼起此伏,炒米饼的香气也很快就溢满小屋了。此时,嘴馋的我们哪里忍得住口呀,一双双小手伸进大铁锅里,拿起来就吹着吃着。父亲看着我们的馋相,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换掉往日严肃的表情样子,无限怜爱地微笑着责怪说:别急,慢点吃,小心烫伤嘴唇,还有很多呢。父亲的叮咛,似乎是昨天的事儿,还在耳边响起。炒米饼的香,仿佛还在唇齿间弥漫。而几十年时间,弹指一瞬间,已经成为过去了。

   岁月更迭,时过境迁,冬天依旧,年年如约至,该黄的叶子,终究还是黄了。曾经熟悉的画面,记忆中的人与事却随着四季的脚步,渐行渐远,在脑海里如电影般切换的片段,越来越模糊了。时光不忍,怎堪回头悄悄望 。无论是浸染着童年味道的红薯干,还是冬夜里炒米饼特有的香气,也随着细水长流的平淡烟火,越飘越远,只能留在心底回味,留在记忆深处永恒了。

   现在,市场上也出现了厂家批量生产的红薯干与炒米饼,可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自己动手做的炒米饼的味道了。我似乎明白了,那是因为我们家的炒米饼,融入了父母亲浓浓的情与深深的爱,还有我们几兄妹的欢声笑语。这些汲取了温馨甜蜜,渗入了亲情血液的炒米饼,试问有哪家厂家能够做得出来呢?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春去春会来,花儿谢了也会再开,可是,花有再开之日,人无再归之时。复苏在冬天的记忆,在年关到来之际,加重了心底的疼痛。繁华依旧,故梦不再,有谁能够懂得,辗转沧海桑田之后,梦里梦外,都只剩下一片记忆,相伴流年,温暖余生的光阴……

网名:一泓夜雨;对文字抱着虔诚的态度,相信一支瘦笔,能写尽红尘清欢。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想平凡的事,写平凡的字,做平凡的人,用文字演绎属于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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