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看到蚂蚁

再度看到蚂蚁

再度看到蚂蚁是多少年后的事。没有人会把看到蚂蚁当成一件事，尽管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的人看到过蚂蚁；更没有人把看到过蚂蚁与再度联系起来。

确切地说，差不多在我感觉到已经过了一辈子的时候，我再度看到了蚂蚁。再度之前我看到的蚂蚁，都那么小，那么不值得深说深想，但我并没有完全拘于它们的小和我的不值感觉，我看到了它们，我记得我看到过它们。

再度看到蚂蚁的时候，它们依然在忙碌着，不停地走来走去。它们依然是一个群体的聚合，在这个群体里，蚂蚁们又是一个又一个的个体。我看到它们，从同一个蚁穴里出来，一只接一只地走出来，而后，又一只又一只走向自己的那条路，那个方向。这就是蚂蚁们的活着——从蚁穴里走出来，再回到蚁穴里去，在这走出来又走回去的过程里，它们把自己觅到的食物带回到蚁穴里去。在那里，它们过着群居的日子，这群居的日子包括静息和吃东西。它们这样的群居生活很安静。

蚂蚁们没有澡堂，它们洗澡吗？或者说，蚂蚁们脏吗？它们住的是土穴，走的是土路，寻找到的食物都是在地上躺着的，来历不明，它们行走于这个世界上，满身染尘是一定的，但它们生病吗？它们肯定没有医院，也没有医生，它们有死，但它们的死只是与生俱来，它们有因病而死吗？

这个世界对于蚂蚁来说，没有干净或不干净，蚂蚁们自己的世界，也没有干净与不干净。这个世界有它们可以居住的土穴，有它们可以吃的东西，这是蚂蚁们自身以外的一切。它们的眼睛看得到光明和黑暗，它们的触角辨别得出它们需要的有，它们不知道太阳，但它们与太阳有着再纯洁不过的关系。世间的风霜雨雪和四季，给予它们的只有一个预知，它们对此只做自己能做的——每当大雨将临时，它们走出自己的蚁穴，到一个相安的地方等待着再回蚁穴。它们不知道这是世间给予它们的灾难。它们也许在一场风雨里死去，但它们的死去正像我看到了一样，我曾用手指捻死过蚂蚁，在我捻死那只蚂蚁之前，它在我的手上寻找着它的路，不知道那只有温度的手，是多么可怕的危险，它在死前依然以一只蚂蚁的身体作着迫于我的爬行。当我用两个手指紧紧地捻动这只蚂蚁的身体时，它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瞬间成为一具死尸。也许，是我听不到它对生的呼唤，它有痛苦的哀号吗？但蚂蚁以它们的渺小表明了它们的生存之大，它们不知垢净，不知畏惧，因为它们不知太阳不知风霜雨雪。它们的生命就是那个渺小的身体。

我再度看到了蚂蚁，蚂蚁依然渺小，但它们并不卑微。

202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