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东篱/臭蛋看棋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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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

眼看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黄二妮还不见丈夫臭蛋回家。往日这个时候，游乡串村卖豆腐的丈夫早该一溜小跑到家了。

王二妮扎着围腰，提着擀面杖第三次站到街门口眺望丈夫的身影时，正好看到从村西头骑车过来一个男人，就笑着问：“哥，见俺家臭蛋了没有？”

这位被称为哥的中年男人也不下车，只是神秘地一笑，撇下一句 “搁敬老院看下棋呢，今儿个可给你长脸了！”就扬长而去了。

看下棋，长脸？黄二妮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尾，连手中的擀面杖也顾不上往家送，抄着就向村西头大步赶去。

好你个臭蛋——黄二妮边走边想：怪不得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拖时捞晌不回家哩，原来是你的棋瘾又犯了，今儿个我要是到那儿逮住了你，看我不揪住你的耳朵让你学猪叫！当年跟我成亲那天，就因为你看刘七爷赌棋，把大事都忘了，害得我在娘家心里跟猫抓似的多等了一个时辰。没想到你真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我今儿个非要让你知道丢人败兴有几个角不中！

黄二妮正这样想着，迎面正好碰见了一瘸一拐的刘七爷。

见黄二妮手里抄着擀面杖，一副气横横的样子，刘七爷就开玩笑说：“你这是要去问你家臭蛋，吃宽面叶还是细面条哩？”

黄二妮话出如箭：“惯他不长哩！我去问他吃不吃这擀面杖！”

“那你是去收拾你家那个臭棋篓哩？他人臭棋臭嘴更臭，到处惹人生气，该收拾。不过，今儿个你可别收拾人家，人家献爱心，村干部还给发证书哩。”

黄二妮越发感到糊涂了：“到底咋回事？”

刘七爷也是神神秘秘地说：“你到那儿就知道了。”

黄二妮又问：“你恁好下棋，咋不搁那儿多耍会儿？”

刘七爷摇着头，心有不甘地说：“咱村敬老院今儿个举办迎中秋象棋比赛，人家有评委，有规矩，咱搁那儿不敢乱说，憋哩慌，眼看就剩那几步了，谁也赢不了谁，扯急，还不如回家吃饭哩！”

黄二妮干笑一声，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黄二妮不禁又想起了一件往事。她跟臭蛋刚结婚那年冬天，有一天晚上村里要召开冬修水利群众大会，臭蛋早早吃了饭就往大队部去，在那里看别人下棋时，由于他多嘴多舌，胡乱支招，结果被输的一方臭骂，俩货还动起手来。村支部书记闻讯后，把臭蛋跟那个人叫到了办公室，细问缘由，准备给他俩评理。不料，他俩的说法不一，当着书记和村会计的面又吵了起来。村书记急了，黑着脸说：“干脆，恁俩把当时的步路再演示一遍，让我看看臭蛋支的招到底管不管用？”没办法，臭蛋只好硬着头皮摆开棋子，跟那个人比划起来。书记看了说，臭蛋说的不对，不应该飞象。旁边的会计则说，臭蛋说的没错，只有飞象，才能化险为夷，一招制敌。出乎意料的是，书记听了这句话，把臭蛋跟那个人往屋外一推，脸色铁青地说：“恁俩没事了，也别吵了，今儿个我非跟张会计分个公母不中，看看到底是谁说的对。”结果，那天晚上的大会都没开成。也就因为这件事，后来村上有人编了句歇后语，“臭蛋看棋——惹人生气”，臭蛋由此臭名打响。

一想起这件由于丈夫看棋多嘴引发的故事，黄二妮就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下棋是真能叫人上瘾啊，怪不得刘七爷说“宁可屋里没婆姨，也得天天去下棋”哩。

离村敬老院还有几十米远，隔着铁艺围墙，黄二妮就看见院内那棵大柳树下围着一群人，看样子是正在那里看下棋呢。臭蛋就站在人群外，像只打鸣的公鸡，踮着脚尖，伸着脖子，那架势就恨不得趴到前面的人身上。她家那辆卖豆腐的电动三轮车，就放在丈夫身后不远处。

黄二妮走进院内，把自家的三轮车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丈夫竟然没有发现。

见丈夫全神贯注，执迷不悟，黄二妮用擀面杖轻轻捅了丈夫一下，希望他能有所察觉，赶紧离摊回家。谁知，臭蛋轻轻抓挠了一下被老婆刚刚捅过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回头。

黄二妮心里这个气呀，她真恨不得用擀面杖狠狠地朝丈夫的头上敲打两下。

又过了一会儿，见丈夫还没有动静，黄二妮就在旁边吆喝了一嗓子：“割豆腐！”

臭蛋一听有人要割豆腐，立马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老婆身上时，他的身体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腾”地一下子闪到了人群外边。

“将到这儿，将到这儿。”臭蛋的眼睛盯着老婆手中那根擀面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撤着。

“卖完了没有？”王二妮厉声问。

臭蛋低声说：“完了。”

“你今儿个干啥不主贵事了？”黄二妮又问。

臭蛋不好意思地从三轮车座下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红色证书，慢慢递给老婆，神色不安地说：“今儿个敬老院赛棋，我捐了二十斤豆腐，书记……奖了个这。你……可不要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