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猫交流的人
本文是邱国伦2019年6月在大学里的随堂作业。作业要求是一篇长篇小说的设计，和四个故事，以下是其中一个。
我是一个学中文的男生，我不想标榜自己读中文系是为了提高修养或者什么，事实上我一开始想读的是广告系或者新闻系，因为它们可以让我更容易找到工作，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我成为了一个学中文的男生。
我并没有安于现状，我渴望成功，世俗的，等同于找到一个好工作的那种成功。于是我开始经营短视频平台。我知道有农村小伙分享自己在村里的日常月入十万，有初中生通过每天直播自己吃饭已经实现了经济自由，我也希望我拍的东西能够给我带来点什么，可惜它们只给我带来了几十个粉丝，里面还包括平台的人工助手和我自己。
已经临近暑假了，即使是下午的阳光也足够让人浑身发粘，宿舍区里的行人很少，我感觉到我的背后应该已经有了好几块深色的汗印。经过宿舍区门楼阴影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这片阴影带来的凉爽让我感觉稍稍舒适了些。门楼再往前几步是一块绿化草坪，被阴影和阳光划成深浅两块绿色，在那块较亮的油绿中，我注意到了一个人。经常游荡在宿舍区的拾荒人阿牙蹲在草坪上，他有些憨傻，独来独往，常受其他拾荒人的欺负。他蹲在那里，周围围了好几只流浪猫，我想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个温馨的场景，说不定这类视频能上热门。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阿牙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流浪猫们也回应着他，一番交流以后，野猫们四散开去，一会功夫就叼着塑料瓶、易拉罐回到阿牙身边。一趟又一趟，不一会阿牙身边就堆满了废品。阿牙又呜呜地叫了几声，丢下几根火腿肠，背着满满一大包废品离开了。
我先是呆站在原地，然后一阵兴奋狂喜，我拍到了能与猫交流的人，而且是第一时间，第一现场，我要分成一段一段，发在各个平台，这些视频一定会火，我要火了！
阿牙的视频一经公开就吸引了几十万的流量，十几分钟的视频素材被我拆分成几十条视频，定期的更新频率让我增加了数万粉丝，我也趁势把视频平台的ID改成了“猫语者发现人”。
网络热点就像最能产蜜的鲜花，会吸引群蜂飞舞。这些视频在网络上接连爆红，吸引来了大量的职业拍客和新闻媒体，人们举着手机，聚集在阿牙常出现的绿化带边。我这才发现，阿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们试图采访过我，但是我除了叙述那天看到的十几分钟以外，对阿牙的身世、来历、去向一问三不知，久而久之，我也无人问津了。
拍客们没有散去，他们日夜守在那块地方，捕捉或者制造能跟猫语者扯上关系的事件。有人穿着暴露的猫女服装声称自己也会猫语希望博取眼球，一番功夫以后不仅没有跟猫交流成功，还被猫挠伤了手臂，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有人声称自己是从几百公里以外连夜赶来的动物保护人士希望和阿牙合作救助全世界的流浪猫，更有人者高举横幅希望嫁给阿牙让他不再拾荒……每个别出心裁地制造话题的人总能吸引到人群的围拍。全国各地希望能蹭到阿牙热度的人日以继夜地驻扎在学校附近，周围的小旅馆天天满房，奶茶店聚集着讨论如何给拾荒男人设计网红包装计划的人。拾荒男人被安上了各种各样离奇的身世，有人传说他是隐世的大师，专门研究动物学；有人说他是弃婴，从小被流浪猫养大。
再被冷落数日以后，麻烦找到了我，有人斥责我是骗子，自己才是最早发现猫语者的人，还有人自称是猫语者的经纪人，向我索赔阿牙肖像权遭到侵犯造成的损失。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麻烦，在我和他们理论的时候，总有无数手机、相机跟拍着我们。正当我被人群围困，举步维艰的时候，突然人群一阵骚乱，紧接着所有人都掉转了镜头。
阿牙终于出现了，他腿上缠着木板，看来是受了重伤，前段时间一直不知道在哪里休养。汗流浃背的人群和他们发烫的目光、发热的手机围住了阿牙，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本来就憨傻的他此刻更是说不出话来。人群中传来了几声大喊；“大师！快表演猫语！快跟猫说话！”“流浪猫们在哪里！快让它们出来啊！”喊得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阿牙吓得不断后退，但是退路早已经被镜头堵住。
那些跨越千里而来的人之前上去拉住阿牙的胳膊就要带他离开，救助流浪猫的热情挡也挡不住。经济公司的人不甘示弱，他们也立刻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挡在阿牙面前，希望阿牙能在上面签字，哪怕按个手印也好。阿牙两只胳膊上放着十几只手，他们拉锯着，争取着，推搡着。
阿牙害怕极了，他突然发出了一种非常尖利的声音，那声音太刺耳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们不得不放下手机捂住耳朵。我也呆住了，不知道阿牙为什么会爆发出如此的能量。突然，我感觉远处有滚滚烟尘袭来。
“喵呜~嗷呜~”
是猫，是流浪猫，成百上千只，声势浩大，弓着背，竖着毛，奔袭而来，来拯救他们受了惊吓的王——阿牙。
人群一下子散开了，大多数人行李都不要了，丢盔弃甲般逃窜。少数几个执着的人仍想着举起手机，但浑身迅速被猫抓开一道道口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没有跑，也没有拿出相机，我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阿牙突然看向了我，眼睛里是一种淡淡的哀怨，哀怨逐渐凝聚，射出的是愤怒。野猫们也感受到了这愤怒，他们通过阿牙的眼神，找到了愤怒应该释放的去处。我来不及躲，我也不能躲，“是我做错了吗？”我脑子里突然生成了样一个问题。
然后看到群猫向我扑来。
我惊醒了，汗湿了枕头，床单，我仍然活着，手机响了一下，是短视频平台的消息提醒：
“又有一位小伙伴关注你啦！恭喜你的粉丝数达到9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