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视惠州为瘴疠之地,如何就成了苏东坡生活的乐土?

苏轼曾对友人钱济明说,我到贬所,除了关门自我反省外,没有一点工作可做。于是他的生活多了一些闲暇,他与苏过、赖仙之、王原、僧人昙颖、行全、道士何宗一游罗浮山道院和栖禅精舍;与进士许毅拎着酒壶游惠州附近的几座小山,高兴了就喝酒,常常弄得有点醉意。正是这种开脱,林语堂在《苏东坡传》里曾称苏轼的贬居惠州为“仙居”,他“或命巾车,或纵杖履”与“黄冠野老”以及当地居民往来于西湖之滨、东江河畔,“生死恐惧”不入于心,“忧危困顿”不以为念,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迁谪身份,成为林语堂所说的“不可救药的乐天派”,表现出与韩愈不同的另类文士形象。

被人视为瘴疠之地的惠州,却速成为东坡生活的乐土。十月二十三日,他与程乡县令侯晋叔、归善县簿潭汲同游大云寺,游览之后,大家围坐在松树下,饮“松黄汤”,即用松花煮的水和东坡家酿的“万家春”酒。随后他还填了一首《浣溪沙》:

“罗袜空飞洛浦尘,锦袍不见谪仙人。

携壶藉草亦天真。

玉粉轻黄千岁药,雪花浮动万家春。

醉归江路野梅新。”

与游伴同坐在松树之下,苏轼想起了曹植笔下的洛神女神步履轻盈地在水面飘行的样子,又想起自称“谪仙人”的李白身着锦袍坐于船上顺江而下的情景。不过现实中却是几个凡人在品茶饮酒,放松地享受着美好时光。

十一月二十六日,归善县东松风亭下梅花盛开,东坡前去赏梅,后又在罗浮山下梅花村赏梅,对“玉雪为骨冰为魂”的梅花大加赞赏。十二月十二日,他和苏过游览惠州白水山佛迹院,白水山在罗浮山东麓,东面是高达百余丈的瀑布,西边是佛迹岩,岩上有巨人足迹数十痕,即世人传说的“佛迹”。他们走进佛迹院,院中,地下涌出二泉,相距不过十步,水温却迥然不同。东泉“汤池”,水滚沸;而西泉“雪如”,凉可沁心。院内设有二泉相调的浴池,苏家父子在浴池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并作诗道:“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胜地钟灵传异事,巨人留迹等苍苔。”

天色渐晚,他们往回走,又看到烧山的壮观景象,等江月高悬,他们乘船中流击水。回到家里,已是二更,父子两人举杯对酌,夜不能寐。

清代诗人宋湘说:“惠州西湖,以东坡先生得名。”寓惠期间,苏轼甚爱游览西湖,他常与爱妾王朝云漫步湖堤、泛舟波上。不仅常在白天游览,而且喜欢夜游西湖,往往“逮晓乃归”。他在《江月五首》首章写道:“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正似西湖上,涌金门外看。冰轮横海阔,香雾入楼寒。停鞭且莫上,照我一杯残。”月明之夜,物我皆忘,他把自己融入西湖的景色中了。正因有了这位大文学家,惠州西湖才能获取“中国西湖三十六,唯惠州足并杭州”的盛名。

在惠州,苏轼的足迹遍及东新桥、西新桥、合江楼、嘉祐寺、松风亭、江郊钓矶、白鹤峰故居、潜珍阁、罗浮山、白水山、香积寺、汤泉、九龙潭瀑布、佛迹岩等等。在汤泉,苏东坡写下“汤泉吐焰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永辞角上两弯触,一洗心中九云梦”等名篇佳句。现在九龙潭瀑布右边的石壁上,有苏东坡的诗句“一洗心中九云梦”和“出山不浊”的题刻。此外,岭南景物也纷纷出现在他的生花妙笔之下。岭南的瓜果也让苏轼惊喜不已。其中,他最喜欢的是荔枝。一阵小雨过后,满山满岭的荔枝树犹如刚刚洗了一个澡一样,粉红的果实又如同漫山遍野燃烧的火焰,同时空气中还飘扬着清新的桂花香味: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以彼无尽景,寓我有限年”,如果说被贬黄州的时候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那么,被贬惠州则大有老死异乡的况味了。但政治上的挫折和生活上的窘迫并没有击倒苏轼,偏远的惠州反而使他远离了政治漩涡和政治迫害。至少,就环境来讲,惠州是个适合生活的地方。因为有颗恬淡之心,虽然生活清苦,苏轼还是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在他看来,惠州的春天, “海国空自暖,春山无限清”(《新年五首》)。“门外橘花犹的皪,墙头荔子已斓斑。”(《三月二十九日二首》)。甚至惠州的冬天也美丽而富有生气:“处处野梅开,家家腊酒香。”(《残腊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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