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颗玉米粒(小小说) 作者/王力光 / 开普饭

【总第194期】

特约顾问

李清湖（北镇市平安协会会长）

王桂兰（北镇市平安协会副会长）

邵萍（北镇市平安协会副会长）

91颗玉米粒(小小说)

作者/王力光

【作者简介】

王力光，女，满族，大专学历。笔名：魅力之光，辽宁北镇市人。辽宁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古诗词，现代诗歌，散文，小小说写作，2014年出版诗歌散文集《魅力之光》。

十七岁，如花绽放的年龄，我来到一个偏远的小村子，不到一年，我就由一个城里天真浪漫的女孩子，变成了贫困乡村的社员，头戴方围巾，身穿粗布衣，黄胶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父亲是一个中型企业的工程师，文革中被打成了“反动技术权威”。不堪忍受非人折磨，含冤自杀，母亲吃了安眠药，也随父亲而去。我和弟弟们寄居姑姑家。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疼爱我的人了。我从一个父母掌心的宝贝女儿，一下子变成了受批判的“狗崽子”。在乡下，我蜗居在生产队马号旁边的一间小土屋里。小屋四处漏风，冬天，我的脸冻得起了一个又一个大泡，又疼又痒。每天我和社员们一样，出工，收工，脸上失去了表情，如同木偶一般。

最可怕的是，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革命群众围坐一圈儿，开始对我进行批判。这时候，我站在中间，低着头，衣服破烂，剪掉了辫子，接受社员们的批判。我愿意在太阳底下晒黑，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接近贫下中农，一个女孩子的花季不再明艳。

因为我在城里长大，父母很娇惯，身子骨又弱，有些农活，别说是干，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到农村不久，干拔花生的活儿。干一阵子，我挺不住了，手磨出了一个又一个血泡，腰也直不起来。不一会儿，就被社员们远远拉在后面。我又急又累，手脚更不听使唤啦。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孤雁。这时，我远远看见地那头有一个人在帮我。看到了有人帮我，顿时浑身有了劲头，心里有了希望。不一会儿，那人来到了身边，不停用手比划着，一个哑巴。哑巴比划着，我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就是不让我着急，他会帮助我的。这时，我心头一热，眼泪不争气地一滴一滴滚落下来，砸在脚下的黄土地里。

梦圆医巫闾

哑巴自己一个人住着三间土坯房，父母早已过世，无依无靠，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他长到25岁，还没有娶媳妇，孤身一人过日子。

哑巴见不得眼泪，看见我哭了，连忙用手比划，急得哇哇直叫。

打那一天起，哑巴好像铁下心来帮我。天一擦黑，他怕我被人欺负，早早来到马号，一边帮饲养员吴大爷喂马，一边坐在土炕上，一袋接一袋抽叶子烟，直到下半夜才走。哑巴心灵手巧，我使用的干活工具，都是从供销社买来的，没有开刃，使着不顺手。哑巴就开了刃，做了小巧精致的镰刀、掐刀、锄头，悄悄放在我的门口。冬天，学大寨，挖梯田，他和队长比划着，要求和我一组。哑巴身强体壮，高高大大，他不让我挖，自己把分的地段全包了，只要我简单地撮撮土。休息时，他从口袋里掏出炒熟的玉米粒给我吃。那玉米粒又脆又香。我知道，这是哑巴特意为我炒的，看着我吃，哑巴搓搓手，憨憨地笑了。

这时，我才第一次抬眼看他。足足有一米八的个子，四方大脸，浓眉大眼，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一对深深的酒窝，藏满掩饰不住的爱意，挺耐看。可是，他是一个哑巴。他站起来干活了，我也拿起铁锹要干，他冲我摆摆手，用手指着地，意思是让我再歇一会儿。这时，我感到很温暖，是寒冷的冬天里中午的太阳那样温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约半年以后，由于政策的关系，革命群众停止了对我的批斗，我的世界开始平静下来。晚上，我可以在煤油灯下看书，写写日记。露风的小屋哑巴用黄泥给抹得严严实实。没有粮食，哑巴送来了磨得又细又白的高粱米，颗粒均匀的玉米碴子，没有菜，哑巴送来了白菜、土豆和自己磨的小豆腐。夏天，队里安排哑巴看瓜园，每当队里给社员分瓜时，他都把又脆又香的香瓜留给我……哑巴干这些事时，都是悄悄地送到我的屋门口，从不进屋。有了哑巴的关照，我不惧怕生活的苦，夜的黑。

哑巴对我好，队里的社员们看得真切，我的心里也明白，可压根也没有想到要嫁给他。一次，饲养员吴大爷老伴到马号给吴大爷送饭，顺便到我的小屋里坐，大妈想做件好事，拉着我的手说：“闺女，做哑巴的媳妇吧！他人好，干活是一把好手，往后，也有个疼你的人………”

哑巴知道这件事，说啥也不点头。我思虑了几天，答应了这门亲事，决意嫁给哑巴。在队里乡亲们的张罗下，我和哑巴成了亲。不知是不是想着委屈，在结婚的那一天夜里，我哭得稀里哗啦。

梦圆医巫闾

以后的日子，开始从无声的世界里铺开来，柴米油盐，一屋子烟熏火燎，家务活哑巴不让我沾手。舒心的日子里，我渐渐白嫩起来，脸上也少有岁月痕迹。

这就是幸福吧，我想。吃完饭，在黄昏里，我眺望远方，眺望我的故乡。

如果没有生活的变故，日子会永远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可是，几年后，知青大批返城。

到了最后，连结了婚、生了孩子的知青按政策也都拉大网回城，我在动摇。最终，我免不了世俗，扔下哑巴和儿子，回到了城里。因为，我的骨子里，还有深深的恋城情结。

我只身去了城里，在一个工厂上班，住独身宿舍，我又成了一个城里人。这些，都是我盼了多少次的生活啊！还有热心的阿姨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在城里安家，过舒适的小日子，下了班，夫妻漫步柳荫下，这些都是我的骨子里想要的生活。现在，这些都来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我的心却空空落落的，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在这片天空下，少了他的呼吸，少了他的身影，少了他的关爱，终究有些荒凉，有些落寞。一个月，两个月，度日如年，好容易捱过了一个冬季，我要发疯了，再也捱不下去了，我要回家，回到他身边。

我回家的时候，哑巴并不知道。但是他和四岁的儿子早早等在村头。我下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又走了十几里路。刚一进村，就看见他高高的身影和儿子瘦瘦的身影在黄昏里影影绰绰。或许这就是痴情吧，从我走后的那一天，每天的黄昏，他都领着儿子守在村口，翘首盼望我能归来。

我大喊一声，儿子远远地跑过来，我热烈地抱起儿子，用眼睛看着他，他一双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小包，让我空着手领着儿子。到了，到家了，看看三间土坯房，我感到格外温暖。

他把我按到凳子上，倒了一杯水，然后拿来了一只铁盒子，“哗啦”，蹦出来一堆晶莹的玉米粒儿。他一颗一颗数给我，每数一颗就朝我笑一下，他数了很久，一共是91颗玉米粒，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诵这个数字。

儿子上来拉住我的手说：“妈妈，你走后，爸爸一天往盒子里放一个玉米粒，说等你……”儿子哭了，用小手抹着眼泪，我搂过儿子，儿子又说：“爸爸天天领着我去接你……”此刻，我的眼泪奔涌而出，拉过他和儿子，大声喊：“我不走啦！我离不开你们！”

91颗玉米粒，无言的爱！玉米粒不语，他不语，但我心里明白，“我爱你”这是他用真心凝结的无声语言。91颗玉米粒，是我今生的珍藏，每天，我都要看一看，闻一闻，摸一摸，别样滋味涌上心头。

（仅以此文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五十周年）

梦圆医巫闾

【顾问简介】

汪毓铎，男，1960年8月生，1979年7月毕业于北镇高中。北京信息科技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教授，硕导。九三社员。大连理工大学通信与电子系统专业硕士毕业，主要从事通信与信息系统方面的教科研工作，任职以来，发表SCI、EI、中文核心期刊及国际会议等学术论文近30篇，教育教学改革论文10余篇，编写出版教材5部，主持完成或参加各类科研项目20余项。拥有专利两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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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刘兴龙

【顾问简介】

刘兴龙，男，满族，1960年11月生，大学学历，文学学士学位，现任市委宣传部学习室主任。从事宣传工作近30年，爱好文学创作，许多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作品在锦州日报、关外文学、满族文学、中国妇女报等媒体发表。《中国船》、《亲情》等作品荣获锦州市国庆征文一等奖，全国青春文学征文、屈原杯征文优秀奖。现为北镇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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