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登堂

2020-08-21天涯行客

撰文/吾非羊

时空又回到了七十多年后,每周三和周五我在静安体育中心前的花坛后,在严承德师父的严格督促下,苦练形意拳。

因为,作为一张没有任何武术基础的“白纸”,我不会质疑,也不会顽固不化地坚持自己以前的训练经验,严老让我干什么,我就俯首帖耳干什么。这样反而效果显著。

在忍受了一个月的枯燥痛苦的站桩后,我腿部的承受力明显提高了。“桩”的作用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武术中的负重训练,在健身房的负重耐力训练是举起各种铁圪塔,而严老是要我靠自己身体的重量来负重,使得腿部的肌肉开始强健起来,体能和耐力在这种“不动”的状态中获得提高。我非常投入地训练,在家站,在火车上站,在办公室站。直到有一天晚上,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早早来到静安体育中心对面一家银行的天棚下站桩。严老骑着他的破自行车也一个人准时来到这里教拳。那一天,由于大雨,其他学生都没有,只有我和严老在一起。我在站桩,沉默寡言的严老忽然说:“你可以练习拳法了”。

在整整两个月后,他终于看到了我的执着与耐力,教授我形意拳的基本拳法五行拳。而在那一次只有我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他也和我说起了他的师父褚桂亭的故事。

当年,褚桂亭也是这样执着地在站桩。

褚桂亭(1892——1977),字德馨,河北任丘人,相貌威武,身材高大。在晚晴时代,他一米八几的身材,是相当少见的。在他7岁时,家中便送他去习武学习少林长拳、螳螂拳等。

褚桂亭十几岁时,被送到当时的著名镖师姜玉和的镖局中学习形意拳,但是姜玉和平时护镖的生意繁忙,没有时间教授褚桂亭,于是姜玉和把少年褚桂亭托付给他的师父——北京的著名镖师“单刀李存义”教授其拳法。在当代的一部叫《一代宗师》的虚构的武侠电影中,就好像出现过李存义的一个背影。

由于褚桂亭老实而又踏实(一般情况下,这样性格的人才练得出武功),李存义将河北形意拳的祖师爷李洛能传下的全套形意拳的拳法教授给了他。

这个系统包括:三体式站桩,形意五行拳(劈、崩、钻、炮、横),五行拳的组合拳“形意五行连环拳”,模仿自十二种动物的动作“形意十二形”——包括龙形、虎形、猴形、马形,形,鸡形,燕形,鹞形,蛇形,形,鹰形,熊形。形意拳的组合拳——十二洪捶、八式拳、安身炮和形意拳“五行相克”对练。而这些庞大的套路系统中,最基础的是三种类似现代拳击中的直拳和勾拳的劈、崩、钻拳,而攻击用的形意散手技术,也是这劈、崩、钻三种拳法为主的组合。

据严老回忆,褚桂亭曾向他述说自己年轻时学拳的刻苦和为人。

1914年,褚桂亭从老家任丘与当地二十多位师兄一起去天津,为去日本教拳的武术家郝恩光送行。他为了苦练基本功,送行人中除他之外,大家都乘船去天津,唯独他步行,顺着大淸河岸,边行边打形意拳中的崩、钻二拳,走到天津打到天津,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浑身不知疲倦。

褚桂亭为人忠厚正直,性格刚烈,爱打抱不平。上世纪二十年代,他到杭州在一家茶館中喝茶,看到当地两个地痞肆意凌辱在茶馆卖唱的一对父女。褚桂亭挺身而出,狠狠教训了两个恶棍。从茶馆打到街上,他一面催卖唱父女二人快离开,一面对追上来的十几个无赖大声喝道:“谁敢上来!”几个歹徒冲上桥头,随即被褚桂亭扔进河里,大快人心。

解放后的1950年,褚桂亭年老,从南京到上海谋生,在现在的人民公园和复兴公园里教授形意拳、太极拳、八卦掌。当时,新闸路一家煤球厂的严老板送他的四个儿子到褚桂亭这里学拳,强身健体。这四个孩子中的老大就是严承德师父,当年他15岁。从1950年到1977年褚桂亭去世,严老一直跟褚桂亭练拳,未曾停止。他也把褚桂亭的太极、形意、八卦和器械技术都学会了。

“我们形意拳的母拳和基本拳法就是劈拳。”严老坐在花坛边和我说。近80岁的他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然后缓慢地把这个劈拳的动作手把手演示给我,一遍又一遍。劈拳的原理,是在“三体式”的基础上,通过后腿的蹬踏转动腰胯,再用腰胯带动肩膀和手臂把力量集中在手掌,通过一个像波浪的抛物线的轨迹将手掌劈出,要求人后脚的推力和腿、胯、肩、臂、手、脚一致协同的发力。而只有按照这种严格的规定动作反复枯燥的训练,才能达到形意拳所说的“六合”的整体力量。

我就这样一遍一遍的打劈拳,像一个机械人一样,而严老则不断纠正我的动作:“你太笨了!不是这样的,重新来”。在大雨瓢泼的晚上,我们师徒二人独处,我像愚笨的姿三次郎被他的老师矢野正五郎用棒槌敲打着,逐渐逐渐地进入了中国传统武道修炼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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