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首在唤醒人性

一旦被算法盯上,技术赋能,极易形成信息茧房,言之凿凿,不断重复,偏见刻意强化,以为自己的三观无比正确,精神世界无限强大。其实每个时代都有自己是算法,有自己的茧房。
齐抓共管,综合治理,时代大幕内,你无处身藏。学校教育、广播喇叭、开会宣讲、报纸社论,传播单一的价值观念、意识主张,耳闻目染既久,近朱近墨,随人之能晓,潜移默化,随教之以道,语言着时代的语言,时尚着时代的时尚,意志着时代的意志,思维着时代的思维。一个时代如鱼得水者,皆按时代量身定制的模具,随形塑造。
一场场运动过后,余下一帮围观群众仍在落寞地鼓掌,风搅雪停时,才意识到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批孔子批武训,评红楼评水浒,为之高亢为之呕心,却与己无涉,自己不过是被提线的木偶,而不知操纵者的意图何在。一盘散沙被组织化后,必然是绝对服从领导,极端依赖单位,且“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以智商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无意识的经验进入深层区域,便会成为集体无意识。我曾是游行队伍红旗方阵中的一员,之后从宣传橱窗贴出的活动照片里,竟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一颗脑袋,米粒大小,当初学校参与的什么活动,稀里糊涂,不得而知,反正自豪感满满。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旨在转移视线,克服个人,“不怕牺牲”是个省略词汇,展开为“不怕别人牺牲”,“抛头颅,洒热血”也他指,“不惜一切代价”,原来自己就是代价。群众向由权力门外的普通百姓组成,除却被利用时不受约束的狂热快感,燃烧后速成灰烬,当不具备利用价值时,复又沦为弱势群体,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依旧是奔波生计。
觉醒之人,以自己的思想对抗着所处时代,此即叛逆者。如何从盲从者羽化为叛逆者,惟有交叉阅读,从咬伤刺痛你的书里,获取不同视角,于破绽处解析密码,辨得真相,方可鉴别之。叛逆者历来为少数,茨威格在其代表作《人类群星闪耀时》序言中尝云:“在一个民族内,千百万人里往往才会出为一位天才。在一个真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刻出现以前,必须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而去。”以叛逆者的明澈与进取,加之俯首帖耳,摇尾乞怜,定是所处时代的成功者,庆幸一己尚有被利用的价值,但他们选择了不顺应,螳螂挡车,不自量力,欲拯民于水火,度人于暗夜。
指出问题,便是恶毒攻击,必因心怀不满,君王无义,权力无情,控制局面当以霹雳手段,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大逆不道是其张口即来的不二借口,引言获罪,对叛逆者系统性加害,史不绝例,文不忍书。乖巧之人奉迎上意,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神会领悟心照不宣,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至于背后,另当别论。
教育应为思维的拓展,视野的开阔,理性的深化,情感的完善,而不应使偏见顽固,是非混淆。我生有幸,于八十年代受到过零星的启蒙,一语点醒一无所知人,由此获得终身免疫。看到日本电影《追捕》中呈现的繁华富庶景象,对比国人的现实生活,有人模仿时尚,有人咬牙切齿诅咒过去的荒废,抱怨国不能使民温饱,问题并未提错,只是所识不出百年前的洋务派。真假不知,观者自辨,即便蛛丝马迹的发现,也会风起波澜。所谓启蒙,不过就是唤醒人性,而唤醒人性,首在恢复常识,继而恢复理性。真相惨不忍睹,可以充耳不闻;假象温情脉脉,宁愿信以为真。启蒙是一道未完成的方程,启蒙者自觉,主体是少数人,受启蒙者自愿,客体为多数人,故无需以少数人居高临下的姿态,置喙多数人逐利的一面。
人性幽微处,由此有了些许变化。至于审美,脱去蓝绿,趋向色彩斑斓,蛤蟆镜、喇叭裤不仅仅是穿戴,而似宣言,不是那个年代的过来人,真看不明白。至于行为,三句话不和动刀动棒者,开始抛弃干涸的语录体,知道这世间还有略带粤腔粤调的敬语。阅读成为青年人的同好,有阅读便有思考,有思考便有话题,有话题便有交流,有交流便有碰撞,有碰撞便有火花,有火花便有点燃。
受此熏陶者,不才明主弃,自己负责自己的行为,也不再接受任何强加于人的观点,且时刻保持警觉,与自己所处时代保持距离,冷眼观察之,冷静思考之。任何不以说理方式证明的武断,心里必有鬼,任何不容争辩,皆值得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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