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枇杷黄了

枇杷黄了

申云贵

小满刚过,县城的小巷里就有了卖枇杷的小贩身影。
“枇杷,枇杷,十块钱四斤,又甜又有水分!”随着叫卖声,一个小贩挑着两只竹筐迎面而来。我停下脚步。小贩走近了,竹筐里果然是金黄的枇杷,一颗颗,又大又圆。我问:“枇杷怎么这样便宜啊?”小贩说:“今年雨水多,乡下到处都是枇杷,卖不起价钱。”
小贩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
小时候,乡下鲜见枇杷树,想吃枇杷,就得花点心思,有时还要冒点险。记得那时我们村只有四晚爷家有一棵枇杷树。这棵树长在四晚爷的屋后,每到五月,树上就挂满黄澄澄、圆溜溜的果子。放学回家,从四晚爷家门前经过,我和伙伴们都要望一眼屋后的枇杷树,嘴里会情不自禁生出津液,多望几眼,口水就会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可馋归馋,要想偷摘四晚爷家的枇杷,难度很大。因为他在树干上绑了带刺的荆条,还有一条黑狗经常躺在树下。晚上,四晚爷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稍有动静,就开门出来查看。怎样才能摘到诱人的枇杷呢?我和小伙伴们常常聚在一起讨论这事。
星期天,四晚爷全家人都出去干活了,我和黑疤子、方伢子来到了他的屋后。方伢子天生和狗“亲”,只用了一个冷饭团就把黑狗引开了。我来到枇杷树下,脱下外衣盖住荆条,蹲下身子。黑疤子踩上我的肩膀,我站起身,黑疤子抓住一根粗枝,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紧接着,树上的枇杷就一个一个往下落。我捡起一个枇杷,在裤子上擦了擦,送到嘴边,一口咬掉了一半。黑疤子在树上哈哈大笑:“哈卵,枇杷要剥皮吃!”这洋相出大了,很多年后,村里还有人拿这事取笑我。
傍晚,四晚爷回到家里,发现枇杷被人偷摘,一怒之下,在树干上泼上了大粪。四晚娘则一边敲着破洋瓷面盆,一边扯着嗓子骂。
树干上泼了大粪,还绑着带刺的荆条,自然不能攀爬。不过,这也阻挡不了我们对枇杷的“痴迷”。这天放学后,我们又来到四晚爷屋后。方伢子像上次一样把黑狗引开了。我负责“放哨”。黑疤子找来一根长竹竿,在上面绑一把镰刀,先是“左右开弓”,接着“上下飞舞”,枇杷和枝叶纷纷往下掉。四晚爷干活回来,看到遍地枝叶,气得暴跳如雷。四晚娘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拍着巴掌嚎啕大哭:“鬼崽崽,你们这些好呷鬼,偷我的枇杷,满妹子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呜呜……”
可能是吃了两次亏,四晚爷学“精”了,他要女儿满妹子放学后啥事也别做,专门看着枇杷树。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机会对枇杷下手了。可没想到还是有人贼心不死。那天晚上,二毛搬了一架竹梯子,一个人去偷摘枇杷。四晚爷听到动静,大喝一声。二毛心一慌,腿一软,从树上摔了下来,一只胳膊摔断了。或许这件事让四晚爷觉得内疚,第二天,他摘了一篮子枇杷,每家每户送。大人们收了枇杷,一边道谢,一边告诫我们:看看,晚爷送枇杷来了,你们不要去偷他的枇杷,要学好,做贼偷瓜起……
我离开家乡那年,四晚爷把枇杷树砍掉,在屋后盖了一间杂屋。
几十年过去了,枇杷又黄了。此刻,我的心情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枇杷:甜中带酸,酸中有甜。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