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剑夫:遍地是金,家乡的昔日黄花/逝去了风景,忘不了乡情
【作者简介】杨剑夫,湖南邵东人。中学教师,业余记点文字,有散文小说偶见于报刊,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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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 蕾
家乡邵东的夏季,双抢时分,黄花菜又到了花期。曾几何时,家乡邵东是全国黄花菜的主产区。从流光岭直到黄土铺几十里,漫山遍野一路金黄。各类生灵的蠕动与相关的劳作都裹进了“花”海。记得童年里,妈妈总一早趁凉出门,有时也带上我,黄花地边红苕藤爬很长了,薄而阔的叶片搭上了稻苗。稻田里稻穗正沉甸,有种鸟常在那金黄里叫,妈妈说,那是“禾鸡”,它要生宝宝了。
去找“禾鸡”的宝宝玩,我在黄花地里见过好多回,或灰或黄毛绒绒的,像只小皮球在地上滚。我不明白“禾鸡”为何不把宝宝产在稻田里。走过那些田塍,狗尾巴草的长尾巴颤得腿痒,三月泡藤上萤火虫在露水中挣扎,连尾灯都被浇灭了,真够惨的。我也惨啊,走一会裤管就被乱草打湿一大节,钻进那黄花地,身上更难得有根干纱了。草香花香混在潮湿的地气里,闻上去真舒服,好比闻妈妈煮肉汤那样诱人。黄花地里间或有枯死的花茎,拔出来折成小段,可以用来上数学课算加减法,这是老师讲的方法,其实还可以摆图形,用处大着呢。
“崽宝哎,比禾鸡还闹。”妈妈在远处有点急。
“禾鸡”宝宝才不闹呢,它们多半安静地呆在某丛花茎下,见人就跑,滚得好快哦,瞬眼功夫就钻进土坡的石缝里去了,妈妈说石缝里常有毒蛇,急也没用,只有等它们再出来了。石缝边有几株野麦,空心茎杆可拿来当口哨吹,看那麦穗,一粒粒排得好紧密,多像邻家姐姐的辫子。
太阳升高后姐姐就来摘早黄花了,花儿成熟快着呢,得赶在它的青春期收回来,那时的花苞还收得紧紧的,花尖上带一小节鲜翠。姐姐胸前挂一大篾篓,双手上下交互抡水车一样快,村里村外数第一。我喜欢看姐姐灵巧的双手杂耍般舞动,还有姐姐笑起来甜甜的样子,妈妈说过,姐姐快要嫁人了。
高坡上有了姐姐的靓影,在花海中蠕蠕移动。我爬上去看姐姐,姐姐回眸冲我一笑,脸庞黑里透着红润,乌青的长辫搭在肩上。姐姐没空跟我说话,前面还有一片金色蓓蕾的海洋等她双手滤过,姐姐是其中哪一朵呢?
阳光跳过姐姐的指尖又闪烁回来,姐姐好美。
并 蒂
长大些去了镇上的中学,周末和寒暑假就成了热盼。乡里孩子的野性要在自然中才能交融,“唧唧么,关关乎,哥哥苦不苦。”交响里有布谷鸟的问候,少年哥哥快活着呢,假日里不要寄宿了啊,自由的天空多甜蜜,伙伴们摩肩接踵出发了。帮妈妈做点农活感谢养育之恩,拥抱多元的自然善待自己。山塘边的灌木根部有乘凉的青蛙,不小心就逮到一只,大多蹦进水里,爆豆子般又像是奏乐。松针上有野蜂的蜜,有得一尝,林子里涩涩脆脆的浆果就随便摘了。时或于树下还见得到野鸡的窝,逮了幼崽学鸡叫,竟然诱不来大的。而在黄花地边缘某处坡上,野蜂的巢粘于某根粗藤上,胆大得灯笼般在风里摇晃,准备好,瞄准了,乱石飞过去,那巢砰的一声掉下来,马上嗡声大作,地动山摇。那巢里的蛹和蜜是可以吃的。
“逐鹿、逐鹿,飞土逐肉。”土扬到天上变成野蜂的翅膀,惊魂稍定后就会轻烟般卷来报仇。“鹿崽子”们的肉吃不得啊,也一溜烟爬上早选好的藏身处,那后面就是黄花帐,鬼子来了都不怕,还担心野蜂子么?心放下才发现殃及池鱼,邻家妹妹还在那边刮鱼草。跺脚板破嗓子的叫,明白过来的妹妹扔了竹筐小鹿般惊奔而来,摔倒又爬起。差不多垂直的陡度,坡顶早垂下一排手臂,妹妹有片刻的犹豫,抓住了其中一条,妹妹安全了……
妹妹还是受害了,额上隆起个紫青大疙瘩,疼得直哭。多数全无心肝的家伙犹在兴高采烈中,握手妹妹的那双却悄然采来一枝紫色野花,细碎花朵缀满枝头,雅丽无端,似当戏谑插上妹妹发端。妹妹取下来,闻于鼻尖,笑了,眼角泪痕犹在,却成了雨水对花草的怜惜,怜惜成一段青梅竹马的传奇。多年后见过无数红男绿女才子佳人的牵手——在乡村的河流边,在城市的红酒里,到那份洋溢的幸福后去悟那青葱孕育出的清纯,似有,却无……
阳光快要穿破云层啦,万面旌旗倒垂而下,衔草铺窝的麻雀受惊了,蛙泳式掠过枝头。枝头上颤动着二粒并蒂的青青花苞,正在努力孕育明天的金黄。黄花正年少,妹妹最可爱。
绽 放
弹指几十年,爸妈已古稀,少年早不惑。家乡的黄花地已荒芜,黄花菜产区已转到邻县的祁东。各家仅余房前屋后的几小块,似在保存着一段历史。有点空闲,就回家看看,乡土情结愈久弥新。
“婶婶好,您老又在忙啊!”
“又回来看爸妈了啊,真是个孝心崽。”
邻村大婶正站在屋边的黄花土边发愁呢,枝尖的黄花正绽放,绽放着一生里最后的辉煌。黄昏时分,它将谢去,走完一个花期的轮回。
婶婶背驼了,举手更艰难,己够不着某些高枝,只能望花兴叹了。婶婶儿孙满堂,丰衣足食,却怎么也闲不住,乡亲们戏说,婶婶是阎王爷钦定做苦力的,一天闲下来,心如猫爪抓,没病也病倒。
青壮时的婶婶多拚命,八岁起就跟着大人开荒的她抵得上一个全劳力,儿女多,糊口难,开渠筑坝的重活她都上,含辛茹苦一辈子,任劳任怨不言报。我帮大婶摘下那些开花,开过的花是次品,干制后也换不出,可以留着自食,合着土鸡蛋开汤喝,营养味道都好着。
婶婶说着客气的话,笑得很开心,嘴里少了门牙脸上多了老人斑。婶婶说:老丑了,没用了。在我心里,对辛劳一生又慈祥坚忍的婶婶的崇敬胜过对任何富贵者的仰慕。天边有云霞凝固,万点霞光溯回遍地黄花。黄花美,夕阳红,婶婶不老丑,劳动者最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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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何俊良 微信 LTWCHJL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