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农村来的小男孩(二)
农村来的小男孩(二)
张守权||黑龙江
那个打点行装回到农家的小男孩,心灵还极其单纯,单纯得几乎没有任何杂念。这些年,社会教育让他懂得了爱国、爱党、爱人民的情怀;家庭教育让他养成了诚实、勤恳、节俭的习惯。单纯的意识里,他羡慕商业职员的大哥,技术工人的二哥,部队军官的三哥,也很羡慕在公社被“三结合”选进革委会任副主任的大姐。当然,最羡慕的还是挂在墙上镜框里的那位远隔千里、腰挎手枪、神气十足的三哥。梦想着有一天也能穿上军装,手握钢枪,像哥哥一样神气。可羡慕归羡慕,现时的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小青年,回乡务农的小青年。
文化大革命,文化没学啥,红小兵,红卫兵,高过红卫兵一等的红哨兵,他都逐个体验过。尤其能戴上红哨兵胳膊箍的,班级没几人,全校几十人,可以自由出入林业局俱乐部,去帮助维持秩序,样板戏、电影反复看,算是个体验过神气劲的小男孩。然而时下的他,是不是该收起所谓的神气,暂时搁置那些不切实际的羡慕,和身边的农民来一场真正的融合。
他没有犹豫。放下书包,就拿起了铁锹、镐头、锄头、镰刀,积肥、整地、春播、夏锄、麦收,每个环节他都特别努力去做。
春播还好,一项项下来没有感觉太累,播种、扶犁等操作也都基本掌握了技巧。到铲地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光需要技术,更需要耐力,一整天晒在烈日下,五尺锄杆从早抡到晚绝不是件轻松的事。要想铲得干净,必须保证锄板深入土层,将杂草从根部铲除,同时起到有效松土的作用。有人好心告诉他既省力速度又快的“窍门”,俗称“花搭板带冒锄”的障眼法,并告诉排垄时尽量在中后部,绝对不能挨着队长(领锄人),以免被发现责令返工。可他偏不,不仅主动要求挨着队长,还请求他指导自己,监督自己的质量。心里暗暗盘算着,不管多累,也绝不敷衍,一定要在铲二遍地的时候,检验一下到底会和“窍门”有什么不同。
刚开始,由于过于卖力,加之体力不支,不曾间断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活像从河里扎猛子刚刚钻出水面一样。但为了赶进度,他默默坚持着,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水,任由它肆意滑落。两只手掌不到半天功夫,水泡就连成了片,他仍然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直到水泡被直接磨破。随手把脱层的外皮扯掉,结果里面的嫩肉一接触锄把,顿时火辣辣地疼,疼得握不住锄头。他还是一声不吭,继续坚持。胳膊抬起吃力,锄头越来越重,腰也像断了一样,收工时连扛锄头的劲都没有了。然而,第二天他照常来到田间。
就这样几天下来,手掌磨破的地方长出新肉,直接变成了硬茧。头两天那种精疲力竭的累也逐渐消失,锄头不再沉重,倒有点像悟空摆弄金箍棒般挥洒自如了。速度也轻松跟上大伙,不需要队长帮忙接力了。
更可喜的是,铲二遍地的时候,那些偷奸耍滑铲过的,荒草几乎布满田垄上,与禾苗一起挨挨挤挤,看上去就像和庄稼比赛,看看谁长的更高;他的作品也凸显出来,垄上只见禾苗,不见杂草,蓬松的土壤几乎不用力,锄板就自己往下钻,与一遍地相比又省力速度又快。禾苗长势明显比杂草高出一截,而且又绿又壮,挺直的腰杆分明在说:“谢谢你!我的主人。有你这么精心呵护,我怎能不快乐地生长呢”!作为主人,看到辛苦付出获得的成果,他很欣慰,觉得多流的汗水值了。同时也深深认识到,什么叫“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还有一次他终生难忘的经历。
那是麦收后的深夜,正在沉睡的他,被生产队急促的钟声唤醒。不好,肯定有紧急情况,他迅速穿上衣服往外跑。到外面一看,黑压压的云层把大地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他立刻明白了已经脱粒、正在场院晾晒的小麦,需要赶紧入仓,否则,被雨水浸泡过的麦粒就会发霉、发芽。当他赶到生产队场院,已经有社员先干赶来。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粮食入仓的活。开始一边用撮子装袋,一边学着给扛袋子的人单人搭肩。搭肩太简单,几下就会了,就悄悄瞄着人家扛袋子的动作要领,并要求亲自一试。大伙都劝他不要试,毕竟,扛麻袋不光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怕缺少力气、经验的他承受不了。可他却非试不可。
所谓单人搭肩,即把装满粮食的麻袋,由另外一个人帮你送到肩上。你自己右手抓住麻袋底部的一个角,左手拖住底部中间的部位,帮你搭肩的人抓住麻袋的上口,然后喊一声起,两人合力让麻袋上升。在上升到帮你提袋口的人即将接近高度极限时,你要呈下蹲姿势抓住时机向斜上方冲刺,让自己钻到麻袋底部,然后肩膀抵住袋底,借助惯性,迅速站直身体并让麻袋立直。需要阐明的是,袋口可是敞开的,你要动作不准确,没能把麻袋在那个瞬间直立起来,后果就是直接把装好的粮食再倒回地上,这是第一个环节。第二个环节是走粮仓跳板。这个环节重要的不是力量,是技巧。跳板中间是悬空的,你负重向上方走的时候它会颤动,如果你走的步伐和跳板上下波动不在一个频率上,就会产生反作用力让你失去平衡。失去平衡的结果可想而知,不是你扔掉麻袋,保护自己,就是和麻袋一起从跳板上跌落,受不受伤那就看你的造化了。还有第三个环节,将粮食倒仓里。这个相对简单一些,模糊记得好像有个口诀,叫“扭身顶肩提袋角”。即麻袋朝向粮仓,身体倾斜,让麻袋跟着倾斜,用肩向前方顶,抓着袋角的右手顺势向上提,然后听到,刷……粮食就流进仓里了。这些过程他都是一次性成功,在众人的夸奖声中越干越来劲。大约两个小时,完成了全部的入仓任务。而恰在此时,狂风挟着暴雨扑向地面。就好像跟我们有个约定,故意等着我们把活干完似的。
可悲的是,第二天早上(干完活已是凌晨),这位初生牛犊生生被按在炕上爬不起来了。妈妈喊他吃饭,他用微弱的声音回应。妈妈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便到里屋看他,嘴里叨叨着是不是累坏了,然后像小时候他懒床时把手背轻轻放到额头上。这一试不要紧,立马哎呦一声:“老儿子发烧了”!
开始以为,这是干完活回家的路上雨淋的,毕竟满身汗水被雨水激了容易造成感冒。可姜汤、捂汗、退烧药都用过之后,高烧还是持续不退,并且开始咳嗽。咳嗽时整个胸部剧烈疼痛,连说话声音大了都疼,无奈之下只好到县里就医。经x光透视检查,确诊为“肺纹理增强”,老百姓的话就是,劳累过度造成的伤力。青链霉素肌肉针,连续打了一个多月,总算有所缓解,剩下的时间就是吃中药慢慢调养。恢复期间,正好到了秋收季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挥镰收割。由此终结了他一生中,本应参加的唯一一次全程秋收体验。
夏粮工作总结时,他所获得的公社劳模荣誉,因病没能亲自上台领奖。但是,印有“劳动模范”大红字的背心穿在身上的那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农民。
到了冬季农闲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成人年龄,找个贤惠温柔、勤劳持家的妻子,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
在他回乡务农一年时间里,给他介绍对象的媒人们纷至沓来。究竟有多少不曾记得,对方家里条件如何不曾关注,女孩长相、人品不曾过问。因为他有自己的“三不”,不找,不看,不处。有一次,家庭及个人条件都非常好的一位邻村女孩被提及。女孩家只有姊妹两个,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姣好的长相,算得上村花级的。还是妇女队长,特别勤劳能干,而且对方主动提出不要一分彩礼。父亲觉着完全符合他的标准,便私下一口应承。介绍人乐颠颠地带着女孩及母亲,赶在他中午收工吃饭的档口来到家中等候。本以为他看见了会动心,结果,这位“先生”进屋里洗完脸,打声招呼便径直走向里屋,愣是把母女俩晾在堂屋,让人家吃了闭门羹。至于媒人如何尴尬且不提,倒是把在外人面前一向光鲜的老父亲,弄得满脸灰突突,火发不得,气生不来。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那么,究竟在哪?这个单纯的“小男孩”,心思早已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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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守权,退休,现居哈尔滨。军旅十八载,战友之情甚笃。如今:年过花甲,闲赋于家;时尔润笔,未显章华。百聊之余,漫步天涯;随心题记,权且涂鸦。无心栽柳,初露萌芽;偶见于报,网刊也发。国运祥通,恩泽华夏;生活美妙,尽显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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