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严老一起争铁路项目的日子
王建军
一转眼，敬爱的严农老先生离开我们有9年了（严农于1938年12月出生，2008年12月9日5时28分逝世，享年70岁）。在这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严老和蔼的面容和慈祥的目光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老人家有时候也来到我的梦里，抿着嘴，微微地笑着……当时的严老和我，一老一小为邵阳的铁路建设奔忙着，被人誉为两个铁路迷！那份对铁路的执着和痴迷让很多的人不理解，但每每一回想起那段和严老争铁路项目的日子，心里总感到暖暖的。尤其是看到现在沪昆铁路已经全线贯通正式运行，怀邵衡铁路也即将全线贯通，暖暖的心中又平添了一份欣慰和成就感。
可以说，和严老争铁路项目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温馨最值得纪念的一段时光。
“怀邵衡”是严老一生的梦
建一条东西向的铁路是邵阳人做了很久的梦。对于严老来说，更可谓是“魂牵梦绕。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以严农为代表的邵阳一大批有识之士为结束邵阳盲肠历史和建一条东西向铁路四处奔走呼号。从1986年当选为邵阳市政协常委开始，他便与铁路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向市政协递交的第一份提案便是要建从怀化到邵阳再到衡阳的铁路。之后连续几届的省市政协的全会上都有他关于“怀邵衡路”建设的提案和发言，多家省级和国家级的报刊上都有他撰写的关于怀邵衡铁路的文章。身兼市“怀邵衡铁路”建设前期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和市人民政府经济顾问的他，从市政协副主席的位置退下来后，没在家享清福，不顾年事已高，仍在专心致志地做这件关乎邵阳千秋万代幸福的大事情。
在严农看来，铁路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如运输量大、投资较少、全天候、运行安全等，而且一些大型机械必须通过铁路运输。更重要的是，铁路是一种平民化的交通工具，票价低，方便携带较为大宗的农产品，这对于落后贫困地区来说，尤为适合。严农深感交通的重要性，他说，“交”字下面是个“父”字，也许可以这么理解，交通是一切文化、经济、社会发展之父。
认定了的东西就一定要努力争取，困难再大，即便碰得头破血流也不轻言放弃，宝古佬霸得蛮的倔强性格在严农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作为市政协常委、副主席还是作为省政协委员，在每届“两会”期间，他都要牵头写关于铁路的提案，还多次在大会发言。他曾多次跑北京、奔武汉，找铁道部门的领导、专家或建言或取经。他更多的是以书信的形式向各级党委、政府领导及有关部门陈词怀邵衡铁路对于途经地区有、湖南乃至大西南的重要意义。凡是与邵阳与铁路“沾亲带故”的人，不管认不认识，他都会鸿雁传书，四处游说。20多年来，他自己也记不清发出了多少信件，只记得每次寄信的时候都是搞批量，用麻布袋子装着打的去邮寄，厚厚的信纸再加厚厚的资料，一封信常重达1公斤。他的老伴说，他寄去的信在千封以上，重量以吨计算。
怀邵衡让我和严老成了往年交
记忆把我拉回到了2007年7月，记得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刚上班,严老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老人家步履轻盈，面带微笑,依然那么和蔼、那么慈祥。严老是专门来给我送省发改委关于对省政协九届五次会议第269号提案的答复复印件的。这个提案是我们市里原市政协副主席、原民进市委主委黄本固等5位委员所提的“关于支持邵衡铁路纳入国家铁路建设十一五规划的建议”，黄主席在接过严老的接力棒后，几年来也一直在为怀邵衡建言献策。
严老和我，一老一小，促膝交谈，言笑甚欢，聊得最多的仍然是铁路，是怀邵衡，在不知不觉中，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和严老年龄相差25岁，这正好是两代人的平均年龄之差。单从年龄的相差来看，应该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而为我和严老的忘年交牵上红线的则是怀邵衡铁路。
严老在会议上为家乡争取铁路鼓与呼
我从小就有着非常浓的铁路情结，曾写过《铁路情结，红网诠释》一文，记载了自己几十年来喜爱铁路、渴望铁路、追寻铁路、设计铁路的点点滴滴。在小的时候，这种情结只能说是对一种新奇事物的向往，而到了懂事的年龄，这种情结就自然转化成了对家乡的一种炽热的爱了。严老也一直在为邵阳的铁路建设献计出力，奔走呼号。严老是2003年退休的，在这之前，他当了两届的市政协副主席，两届就是整整十年。也就是说，他当市政协副主席的十年，正是为怀邵衡劳心、费力、伤脑的十年。其实，早在他担任市政协常委的时候，他就在思考设计怀邵衡铁路了，这样算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怀邵衡这个瑰丽的蓝图就在严老心中扎下根了。近二十啊，这是何等的坚持和执着呀！好在2007年3月15日铁道部和湖南省终于签署了《纪要》，纪要中明确了怀邵衡铁路建设问题。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可以说是对严老近二十年努力的一种肯定与褒奖吧！
和严老认识具体是在哪个时候？当时是什么场景？我都记不得了。但可以肯定地说，是因为铁路，是因为怀邵衡让我们结的缘，当时，严老刚担任市政协副主席，自己则是刚到机关工作（我是1985年从企业调到机关的），这样掐指算起来，应该有近二十年之久了。
就这样，一条关乎邵阳新崛起的希望之路把我和严老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开始了我们的忘年交。十多年来，我在工作之余为严老、为铁路办收集整理了很多有价值的材料。干得很痴情，很执着，很投入，也很满足。严老对我这个编外的铁路办的秘书也十分满意，有什么事儿也常来找我商量，平时不见面时，三天两头也会有电话联系。通过我，严老还和一批关注邵阳铁路建设的红网网友交上了朋友，他们有我们这样60后的，也有70后的，最小的是80后的，由于严老的和蔼可亲，思想活跃，大家相处十分融洽，根本没有年龄上的差异，也就是所谓的“代沟”，大家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聊铁路，讨论发帖跟帖论战的策略（当时怀邵衡和怀永郴论战的主战场就在红网）。从严老那里，我收获了许多许多，不但深切感受到了老领导对年轻干部的关爱，也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懂得了什么叫坚持，什么叫刚毅，什么叫甘于寂寞，什么叫百折不回！
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祈祷严老保重好身体，带领我们继续为实现怀邵衡的梦想而奋斗。热切期盼怀邵衡修建成功的那一天早日到来。那一天，应该是我和严老最高兴的日子，在我的想象里，我肯定是陪着严老坐在怀邵衡通车后的首发车上，严老的眼里一定噙着喜悦的泪花。
意气风发的严老(左三)参加社会活动
还是电脑效率高啊
在怀邵衡铁路从构想进入到舆论呼吁的那几年，大概是2000至2005年期间，是我和严老交流最频繁、联系最密切的时期。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跟严老见面，若没见面也必定有电话联系，每次一见面，严老和我说得最多的除了怀邵衡还是怀邵衡，看到严老熬红的眼睛，我就知道老人家昨晚又熬了一宿，肯定又写了一篇怀邵衡的提案或是好几封争取怀邵衡的信函，从严老跟我一说话，我就知道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严老有时下午来我办公室，那就必定上午又专程打的到邮局给国家、省有关部门和领导寄出了好几十斤信件。而我呢，就是将网上搜索到的最新的国家铁路规划、建设情况，特别是有关怀邵衡铁路的信息、论坛网友的呼吁及时汇报给严老。
那段时间，严老几乎每天伏案写作，由于长年保持这样的姿势，背都有点弓了。老人家用传统的纸和笔书写对家乡美好未来的渴望，一字一句与其说是一笔一划写就，不如说是呕心沥血倾注而成。每次发出的信都要装下一麻袋，但究竟多少人能亲自收到信函，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说实话，老人家心里也没有底。但老人家就是这样执着地写呀，寄呀，寄呀，写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2007年夏天的一个下午，老人家来到我的办公室，看到我正在电脑前写东西，见我双手敲打着键盘，短短几分钟就写了好几百字。不禁啧啧称奇：这个东西好，比我一笔一划地写快多了。他一会儿盯着我的双指，一会儿盯着电脑屏幕。我说，您也可以用电脑写作啊，老人家摇摇头说，我都快70岁的人了，手脚不灵活了，估计学不会了。老人家这次来找我，是要我从电脑上下载一篇关于国家调整中长期铁路建设规划方面的文章，我按照老人家的要求迅速通过百度收到了那篇文章，复制到文档后通过QQ发到了和我电脑连线的打印社，嘱咐电脑打印社的小刘输出后马上送至我办公室。不到3分钟，小刘把文稿送到了我办公室。当我将文稿递给严老，严老睁大了眼睛，那神情就是四个字：不可思议！果然，老人家说，建军啊，太奇怪了，我刚刚才跟你说要下载，你哪儿也没去，他怎么就把文稿打印出来了？怎么出来的？才几分钟啊，怎么这么快？听到我的解释后，老人家感言道，我真是老朽了，跟不上形势了，电脑的效率比传统的手写快多了，看来是不学不行了。这样吧，建军，明天你就陪我去电脑城买台电脑吧！我答道：好的。第二天，我便陪严老到电脑城买了台联想电脑。自那以后，严老也尝试着用电脑写信了。
我们要多搞点策划
争铁路的日子，五味杂陈，有苦闷，有迷茫，有兴奋，更有期盼。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严老和我们这些铁路迷们常常遇到的境况。记得在2004年底的时候，严老指示我说，建军，怀邵衡的前景现在还不太明朗，我们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怀邵衡铁路对于邵阳发展的重大意义，要多做宣传，多搞策划。
严老身体力行，先是指示我召集部分热心网民和部分关心家乡铁路建设的企业家到建民集团召开怀邵衡铁路献计献策会。那天下午，献计献策会如期在湘桂黔建材城一期建民集团会议室举行。会上，严老饱含深情地谈到怀邵衡铁路对于家乡重新崛起的重要性以及目前遇到的困难，老人家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之后，大家纷纷发言，对怀邵衡下一步的争取工作提出了很多好的意见和建议。记得建民集团的老总黄建民先生和企业家罗川先生也参加了座谈，他们被严老浓浓的爱乡情结所感染，表示一定从资金上全力支持怀邵衡铁路的争取工作。
严老认识到了互联网的巨大作用，因此利用网络的力量来摇旗呐喊也成了我们策划的重点。在严老的亲自指导下，我和热心的网友在新华网、国家发改委网站、铁道部网站、红网论坛发表了大量呼吁建设怀邵衡铁路的帖子。我用“资水清凉”发表在红网论坛的《东西向铁路大干线对于邵阳的发展至关重要》一帖点击量超过了15万次，被网友称为“三湘第一旺贴”。我用“梦圆怀邵衡”写的博客，满眼都是“怀邵衡”，近十年来撰写的“情系怀邵衡”系列文章共计172篇，字里行间都饱含着一个普通邵阳人对于怀邵衡铁路的厚望与渴盼。
后来，在严老的指示下，2006年我又把有关怀邵衡铁路的文章整理成册，编印出了500本《东西向铁路大干线对于邵阳的发展至关重要》封面彩印的宣传册，严老对每一篇文章都进行仔细审核校对。散发出油墨清香的册子从长沙发回邵阳后，严老在第一时间就拿过去300册，以最快的速度寄给国家、省等相关部门及领导。2008年7月，怀邵衡铁路在部省会议上正式纳入国家铁路建设中长期规划。记得严老获悉这个消息时，特意来到我办公室说，建军啊，怀邵衡正式纳入规划了，我们编印的那本小册子起了大作用了哦！
愉快的中餐乐融融
怀邵衡铁路被列入请求国家有关部门支持的18件大事，消息传来后，关心家乡建设的朋友异常高兴，纷纷奔走相告。严老得知这一消息后也特别激动，说话都有点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其实在这之前的几个月，严老还在外面联络战略投资者，看到国家迟迟没有调整规划，严老就一直梦想着通过民间融资的途径为怀邵衡铁路修建打开一个突破口。
那天下午严老从深圳回来，来到我的办公室，他说，这一趟出去了半个多月，先后约见了好几位投资财团的老板，从洽谈的情况来看，效果非常好。投资商都看到了怀邵衡铁路所蕴藏的巨大的经济和社会价值，都表示有浓厚的兴趣来投资这条关乎湖南整体进步和助推中部迅速崛起的黄金通道。严老说，过几天又要启程去江西和安徽，那里又有客商在等着他。说实在的，我真的特想陪老人家一起去见投资商，为他做点什么，在我的心里，只要是为了能早日实现我心中最宏大的梦想——建成怀邵衡铁路，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一代又一代邵阳人期盼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为了让更多的邵阳人知道这个大好消息，分享其中的喜悦，刚到家的严老还没拍打完仆仆的风尘，就吩咐我约《邵阳日报》和《邵阳晚报》的记者见面，希望他们尽快写出报道，登载在邵阳的主流报刊上。
快下班的时候，我把《邵阳日报》和《邵阳晚报》的记者约了过来，和严老一道，到赵公馆酒家共进中餐，说是吃中餐，但严老根本就没怎么动筷子，严老告诉我们，他的胃不太好，只能吃点清淡的，有时候一个馒头一个荞麦粑粑就可以当餐饭，加上不断地奔波和劳顿，严来的脸色很差，总显出倦容和病态。然而一说起铁路，老人家就特别兴奋，神采飞扬。在餐桌上，我和严老向两位记者介绍了怀邵衡的许多情况，尤其是严老，在介绍时，许多故事和细节娓娓道来，充满了饱满的情感，直听得两位记者目不转睛，都忘了夹菜。就这样，大家边聊边吃，边吃边聊，气氛特别温馨，心情也特别愉快。中餐结束时，两位记者也十分满意地得到了相关的报道素材。下午快下班时，两位记者就先后打电话告诉我，关于怀邵衡被列入请求国家有关部门支持的18件大事的消息，明天《邵阳日报》和《邵阳晚报》都会见报，而且全部刊登在头版显眼位置。
我善意欺骗了严老
2008年12月5日，星期五，阴历初八，空中不见云彩。
这天是严老离世前的第四天，这天注定会在我生命中刻下深深的印记。这天清晨我专程赶赴长沙湘雅医院看望病中的严老。
我来到湘雅内科住院部，见到了敬爱的严老。此刻的严老，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人家躺在病床上，十分消瘦，蜡黄的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见到我，老人家吃力地露出了笑容，明显想动动身子，但病魔已经让老人家起不来了。老人家想说话，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很细弱很细弱了，我赶忙靠近病床，凑近老人家。老人家问我：建军，怀邵衡终于敲定了？我点点头：嗯、嗯！
老人家又问我：沪昆客运专线也过邵阳了吧？是不是在严塘设站啊？
望着老人家期待和恳切的目光，我真的不忍心如实相告。因为那个时候，发展态势对邵阳十分不利，沪昆铁路过邵阳并在严塘或新田铺附近设站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各大论坛把所有关于沪昆高铁的帖子统统都删除了！种种迹象表明，最终很有可能不在邵阳境内设站或在邵阳最北边的坪上镇设站。
看到我没做声，老人家又迫不及待地追问：沪昆客运专线是不是不过邵阳了？难道真的会在坪上设站？我赶忙说，没有没有，沪昆正式过邵阳了，据我了解的情况，邵阳高铁站是设在新田铺附近，您老放心吧。真的吗？严老又特别求证，我不敢看严老，低着头回答：是的。此刻我的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流出眼眶了……而此刻的严老就像注入了一剂兴奋剂，眼睛显得格外有光彩，他惊人地侧卧了一下，望着窗外他认为家乡的那个方向，喃喃地说：“这下好了，我们邵阳更有希望了。”
那天，我记得我是流着眼泪走出湘雅住院部的，身体很沉很沉，走不动，好像灌了铅似的。
那天，我很内疚很内疚，我人生第一次欺骗了我们敬爱的、德高望重的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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