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咀嚼贫穷的味道【征文】 / 开普饭

咀嚼贫穷的味道

贫穷和苦难往往是孪生姐妹，总在人最难的时候降生，来了又似久别的恋人般不肯离去。

我的童年乃至青少年都一直和“穷”字交朋友，一个“穷”字，就像影子一样，一有阳光，就会溜出来。

我们家最难的时候是有六个同时上学的孩子，爸妈两个劳动力，日子在全村都是最难的。那一床破旧的棉被，几个孩子抢着盖，盖了肩膀漏脚趾头，顾头顾不了脚，家徒四壁的样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老爸是村支书，身受传统教育，两袖清风，所以做了多年的村官儿，依然没有改变这种穷困的局面。妈妈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于一个啥也没有的家庭，培养出六个高中生，其中两个大学生，这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因为后来的家庭不可能再有那么多孩子了。所以，再艰难的生活，我也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让我在世界上能够享有这份弥足珍贵的手足深情！

苦难的岁月，多有与贫穷相关的故事，看起来似乎久已忘怀，谁知一旦被触及，就真的像隔年的草根，在心头疯长，压都压不住……

童年的贫穷往往是和饥饿相连，而在这饥饿常伴的日子里，却也总会有一丝丝温暖常存心间。

两三岁的时候，关于饥饿的记忆很多。家里人下地的下地，上学的上学，我真的像一株小草，无人看管。跟现在的孩子三四个看还嫌不够比起来的话，我们那时的日子也许可以用“天堂”来形容罢！那也是我们那个时代农村孩子的生活状况，也许就是那时的经历，造就了我后来随遇而安的性格。

由于家里劳力少，我家的饭好像是全村最晚的，等地里的人都回来了，妈妈才能做饭，而年幼的我只有等，等太阳下山，等倦鸟归巢，妈妈就会回来做饭了……

冬日的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的我在门口等大人回来，眼看日落西山了，门口高高的大白杨树上也落满了归家的鸟儿，却咋也看不见妈妈的影子，只好蹲在大门口无奈地等，独自听着肚子里“咕咕咕”敲响的战鼓声……

正在我盯着太阳一点儿一点儿向西挪的时候的时候，住在街里的五姐先收工回来了，回来给家里人做饭。她从我家门前经过，一问我家大人没回来，村里人素来知道我家的情况，熬的粥真的能照得见人影儿，就这还是跟大队借的。五姐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掌硬硬的，全是茧子，又是暖暖的，一只大手牵着一只小手，在夕阳的余晖下走着……

五姐也姓张，她家有七个孩子，不过除了老大高中毕业以外，其他的六个孩子都没上几年学，最多初中毕业。家里还有些重男轻女，所以三个女孩读的书就更少了，而读书最少的就是五姐，人也老实，是父母的好帮手。五姐没读过多少书，但是非常勤劳善良，家里地里的活计样样在行。

其时我那时候才有几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记得最深的应该就是关于吃的记忆了吧。

五姐家劳力多，日子相对好过些，好一些也不过是熬粥时放的大棒碴儿多几把而已，并没有别的花样儿。

五姐把我领到家中就开始迅速地刷锅烧水熬粥，当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开了后，她就把淘洗好大棒碴倒进锅里，又用铁勺子不断搅拌。灶里的柴火映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她边烧火边哄我玩儿。笨重的大铁锅，冒着热气，蒸汽如一片白色的烟雾，升腾着，盘旋着；大玉米碴子在水里翻腾着，跳跃着，像一颗颗饱满的黄水晶。我的嗓子眼儿里像爬着一条条馋虫，按捺不住地要钻出来。可是这粥很耗时间，我只得伸着鼻子，用力嗅那锅里飘出的越来越浓的甜甜的香气，渐渐地居然听不到肚子里的战鼓声了。

五姐怕我饿坏了，不时地用勺子舀出几个米粒尝尝，在尝了几十次后，终于觉得熟了，就赶紧给我盛了一大一碗，可却把她烫得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耳垂儿。她边吹边用勺子喂我，像极了妈妈，竟就忘了灶下还有未燃尽的柴火。等我一碗粥吃完了，鼻子里却闻到了一股糊味儿。糟了！原来锅底的棒碴粘到锅底了，粥糊了。五姐吓得够呛，脸都变了颜色，可也无济于事了，那种糊味儿还是大老远就能闻得到……

后来听说二叔回来打了五姐一顿，从那以后，五姐再叫我去跟她喝粥，我是咋也不去了，任凭她怎么说，怎么叫。她望着我，我望着她，我是怕五姐再为我挨打，她是怕我挨饿，我善良的五姐呦……

时隔多年，好像自从五姐出嫁后我就忙于上学也没怎么见到她，从毕业到工作一直到现在，一晃我成家都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她，不知五姐过得可好？

写到此处，眼泪竟然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不知道五姐还记不记得那个当年饿着肚子蹲在大门口的小孩儿？又是否还记得因为我她自己挨的那顿打？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碗冒着热气的棒碴粥，竟成了我童年最甜美的吃的回忆，而那顿打竟也镌刻在我的心头，乃至过了四十多年，我竟然还能一下子记起，原来因我而让她受的伤害我竟一直没有忘记。

二叔和二婶也都已过世好几年了，现在想想二叔打五姐也是因为穷，怕糟蹋粮食吧，当时的我却是着实怨恨了他好久，不过想来，他是不会和我这个晚辈计较的了。

我勤劳的父老乡亲，生活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却从未抱怨过生活的苦，还最大限度地用自己的双手给别人以温暖，这也让我在以后独自面对艰难的时候，从不退缩！

而我从六岁开始做饭，也就是那时积累的经验吧！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而那时我做的饭也是熬粥，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米粒越来越多罢了。

什么时候我能再见一见五姐？不知道那件小事儿她还记不记得？她也许不会想到，她曾给予我的温暖，曾充盈了我童年饥饿难熬的日子，也让我记住了：再难，也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这，也慢慢滋养了我独立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