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 | 吾心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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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张丽

在鸟儿的啁啾中苏醒，晨光已经隔着窗纱映进来。知道我尤喜安静，入住的酒店是女儿和她爸爸精挑细选的，在扬州广陵区个园附近，与瘦西湖毗邻。此时，时令已过了小暑，梅雨仍时断时续。

苍苔绿藤，淡烟轻笼，的确是一方清幽之地。酒店的后院别有洞天，精巧别致的凉亭，是妙处横生的静；一树晚熟的枇杷泛黄，硕果坠满枝头；微雨摇着几枝木槿将它们的美艳尽情舒展；披一身锦绣的小枣树羞羞答答立在拐角处。前几天刚看过一篇文章，说其实枣花也有芬芳，如不留意是察觉不出来的。这时的枣花已幻化为那串串翠玉色的青果了，在等待电梯时，我还是忍不住低头去嗅了一下，仿若真的嗅到一鼻如兰花般透出的幽幽兰蕙之香，令人心头一喜。

女儿曾在来时路上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调好角度，拍下了“广陵”二字，又来问我：妈妈，我们没有在烟花三月最好的季节过来，会不会有点失望呢？这个问题，我没有着急回答，知道她一向乐观，小小的心中常存着那份对生活处处都有惊喜的执念。在某些时候，她是我的老师。

本打算趁暑假陪家人去西安走走看看，由于工作的原因导致计划搁浅，只好临时将行程改到了就近的扬州。我的牙患已有一周之余，加上近期诸多不顺心的琐事都堆积到了一起，心里多少有点沮丧。

当我抵达这里，周边环境以及房间里的素雅风格着实让我有点小小欣喜，房间里摆放着绿植，尤其是窗边的几朵茉莉正飘香，韵致而宁静。墙上有一幅壁画，画中的山石高大怪异，几株黄山孤松寂寞的立在山腰，整幅画中唯有它们的叶片闪着一抹绿意，透出的深海一般的静寂，给人一种暗淡里的鲜活明快之美。

依窗而坐，泡一杯随身带来的小罐茶，读书，听雨，内心开始一点一点柔软起来。

在烟雨朦胧中，游走于瘦西湖畔，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紫薇花一簇一簇随风轻扬，细碎的花瓣和着丝雨飘到草地上、水面上。身旁石壁流淙，清泉仿佛瀑布从石顶泄落，飞花碎玉般，瞬间又散，落到身上，无上清凉。

石板路上穿行，垂柳如烟，耳畔传来一阵曲子声，高亢、激昂，循声望去，绿树掩映的一座凉亭里，一位老人颇有兴致地唱起了扬州小调，腔调抑扬顿挫，似是一种掩埋的深情被岁月再度翻起，愈唱愈入神，愈唱愈起劲。亭外的听众，也是一位老者，双手拄着拐杖，微闭双眼，驻足倾听，曲调像是引起了他心头的共鸣，跌宕起伏间，听出了人生无常和喜怒悲欢。在他暮年的时光里，透出一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从容。

仲夏良辰，菖蒲盎然，荷香氤氲，一池碧绣，这些依水而生的植物，在每个夏天，将幽香挥洒出去，以清凉之心独处一隅，不为俗事所动，也不管人来人去；湖内一群黑天鹅优美的身姿正吸引着大批游客；湖畔几朵刺玫被雨水淋落，那枝上残存的花瓣，孤寂中透出冷艳，犹如画家无意间滴落的颜色。

曲径幽深处，古木参天，左右都是满眼的碧色，让人眼睛也亮堂了许多。徘徊于雨轩内听雨声，漫步在二十四桥中赏雨景，烟雨荡涤了心底的尘埃，那些多日来的烦忧也渐渐散去。“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女儿轻吟起的诗句，让我瞬间又想起《故都的秋》中几句：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薄雾，荔枝湾的残荷……这些年，唯独对未曾谋面的廿四桥的明月一直心心念着。只盼天遂人愿，云开雨散，得以与那轮明月相见！

傍晚时分，牵着女儿的手在酒店后院散步，两位保洁人员正将客房的茉莉一盆盆搬出来通风，她们热情地向我们问好，其中的一位指着那些玲珑的小花告诉我们，茉莉喜阳，多晒太阳花朵便会开的更好。说话间娴熟的拿起剪刀修剪枝叶，笑意盈盈，芳心如许。女儿在一旁数着花瓣，欢喜的说这朵刚谢那朵又开了。是啊！在生命的更迭间，这些植物依旧保持前赴后继的节奏，在属于它们的角落里，独自盛开着，与那些呵护它们的人儿一样，芬芳中流淌出吴地人家的婉约与细腻，把这个雨后初霁的黄昏浸染得淡雅又热闹起来。

当星星和月亮还藏在云朵里，我坐在瘦西湖畔的人群中，看灯光如星光般流转，看繁盛的唐朝历史在眼前一一重现。蓝天为幕，湖水做台，清颜白衫，亦真亦幻，清婉的歌声悠悠传来，几十名曼妙女子迈着轻盈的脚步翩翩起舞，宛若从远古走来。美轮美奂的《春江花月夜》从水面中缓缓升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她们用乐曲谱写了一幅唯美的山水画卷。

这一刻，穿越时光，梦回盛唐，这一刻，风吹花香，令我心安。

尘世喧嚣，俗事纷扰，我们渴望能有一个地方，将心妥善安放，它可能是八百里星夜兼程想要奔赴的那个家园，也可能是穷途末路上一个亮灯的港湾；它可以是一盏灯光，一杯热茶，也可以是一本书抑或一句贴心话，足以让一颗茕茕孑立、饱经雪霜的心歇一口气，闭一会儿眼，给予它片刻的温暖，然后有勇气奔赴下一个终点。

常知足，心安然，每段路都有每段路的风景，等一季花开，看一场雪落，疲惫的心终会被沿途的一些温暖填满。

写完此文，已经夜深。此时，在扬州广陵，二十四桥不远的一个客栈里，我轻轻拉开窗纱，半月在天，清辉奕奕，透过云朵，纤尘不染，似是在等待那夜归的人儿，也似是在等着我。月光如雪，万物如雪般安静……

窗外，蛩声又起，柔风细细，我满心欢喜。

2019年7月13日深夜

于扬州广陵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丽，河南新野人，70后，现定居上海，钟情文学，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