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王朝的绝响与《古冈遗谱》的余音

“琴棋书画、诗书礼乐”,琴之所以排在首位,是因为古人认为、与上天对话的唯一方式正是“抚琴”。在远古时期,只有尧舜这样的圣人才有抚琴的资格;其后数千年间、能抚琴的也均是史上闻名的高德之士。

这里说的“琴”自然是古琴,“抚琴”就会有所演奏的琴谱;只是历史走过数千年后、如今的我们还能留下多少远古以来的余音?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要提及极为宝贵的《古冈遗谱》,因为它正是承载着千年王朝绝响的一册已迭失古谱!经过了数代人的努力搜集,当代仅存的部分内容就尤显珍贵、亟需保护和传承!

为何说《古冈遗谱》承载着千年王朝的绝响?首先,我们得对“华夏正声”与民间曲目有所区分和认识;如今的民间古琴曲目保存虽多,却无以还原魏晋唐宋之前的雅乐正音,也只有它们、才是纵贯中华五千年的“华夏正声”!

汉人王朝的首次陨落与“华夏正声”的绝响

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孔子学琴于师襄、司马相如抚“绿绮”、蔡邕斫“焦尾”……后又有嵇康赴刑感怀“广陵散绝”,以上古琴之音一直都是古代宫廷雅乐的主体组成内容。可惜经过五代十国半个世纪的战乱后、北宋时期的宫廷雅乐已元气大伤,随之崛起的则是民间曲目。

南宋音乐家姜夔曾多次向朝廷上《大乐议》希望重振雅乐古风,可惜一直未获朝廷重视——自那时期起,南宋这个汉人王朝与“华夏正声”的陨落实际上已难以逆转了!到公元1279年宋亡之时、宋室中仅存的魏晋唐宋以来的古琴谱也已大多遗失,剩余的残谱就流传到了新会民间。

南宋王朝的陨落并非一次普通的王朝更迭,它带来了大量远古典籍的断代、给汉人文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由于新会在唐代时称“冈州”,残余的远古宫廷雅乐经新会士人们的收集整理后、就被命名为《古冈遗谱》。

命运多舛的“华夏正声”余音

宋朝在新会覆亡后、先秦至唐宋以来大量典籍的遗失无疑是“绝响”式的重大打击;接下来的元朝政府自然也不会坐视汉文化的重新振兴,因而《古冈遗谱》直到明朝后才获得了一点新生、但也仅能称之为“余音”而已。这些源自远古“华夏正声”的宫廷雅乐,也成为了岭南古琴艺术的奠基之石。

明代的岭南儒学大家陈献章(广东新会人,1428~1500年)、书法家邝露(广东南海人,1604~1650年)为明代岭南古琴艺术最伟大的两位发扬光大者,他们通过古琴艺术共同倡导的、均是嵇康般的高风亮节。然而这样的“余音”依旧为初入关的清政府所忌讳,顺治七年(1650年),邝露正是在广州城陷之后、抱琴绝食殉国。

藏于新会景堂图书馆的邝露画像绢本

在清中叶(乾隆)之前,清政府一直都容不下这样的“华夏正声”、甚至一度以“反清复明”为名进行打击。这样的历史态势下,《古冈遗谱》的“存活”环境也是极为艰难的、里面的内容也不断散迭着。直到道光年间、新会人黄景星才得以在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下对《古冈遗谱》进行重新编录,他所著的《悟雪山房琴谱》就明确指出是“窃取先君手抄古岗遗谱”。

清咸丰年间,新会民间又现《古冈蔗湖琴谱》手抄本(1852—1854年,新会琴人蔗湖手抄于咸丰二年至四年间),经新会景堂图书馆和广东古琴研究会共同鉴定后、发现它同样是源自《古冈遗谱》的古琴曲残本。

来自民间的手抄本

由于真正的《古冈遗谱》已迭失,因而《悟雪山房琴谱》和《古冈蔗湖琴谱》就是“华夏正声”余音里仅存的硕果了!

王朝绝响与雅乐正音的保护和传承

2010年,江门市政府联合新会景堂图书馆编辑出版了《岭南古琴》线装本,它正是《悟雪山房琴谱》和《古冈蔗湖琴谱》的联合收录、最大限度地传承了《古冈遗谱》中的千年王朝绝响。

新编录出版的《岭南古琴》线本

可是,琴谱有了、又该由谁来演奏和发扬光大?光是整理和翻抄以上曲目,就已花去了景堂图书馆数十年的人力和物力,而这些承传举动在过去数十年间一直都未能获得过各方大力支持,这又谈何培养合格的古琴演奏者?

有一次,我在广州拜访一位岭南古琴艺术的传承人,他的正式职业竟然是一位派出所民警、而他“雄奇伟岸”的彪悍相貌、也似乎与古琴艺术毫不相关(当然,演奏技艺方面是一流的)。谈及传承话题时,这位“警察叔叔”无奈地说:“现在的岭南古琴演奏技艺多以家庭式传承为主,我祖上就学这个,我不继承的话、还有谁来传承这样的千古绝响?”

正是“千古绝响”一说带给我深深的思考,而且、这样的“绝响”正来自几千年前的先秦、魏晋和唐宋!在元朝和清朝,岭南士人们也为保护和传承这样的“华夏正声”付出过巨大代价,为何到了当代、它还是步入了如今这样的死胡同里面呢?

作为一位中国人、一位广东人、一位新会人,我有义务向大家诉出如此现状;同样作为中国人的同胞们,大家又是否会留恋这样的华夏正声与王朝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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