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一首 // 一个中年男人的艳遇
1
这一次，我虚构生活中的艳遇，中年人
反道德的经历。我将把它写得有声有色，
让你读到，犹如它早已真正的发生。
我现在把地点定在我们城市的一角，
不是公园也不是剧院。是一个政府机关。
譬如第五税收分局。 我现在描述
那个女人，她的形象犹如汉代的宠妃，
但她精通一门外国语，会背诵彼特拉克的诗。
2
他扮演了一个无辜者的角色。他说：
“我不知幸福是什么模样，它就像一颗行星，
在高高的轨道上飞，速度太快，
我只有想象它。”其实这是他勾引她的话，
潜台词是：“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她果然被打动，流露出女人的怜悯心。
这样，我看到了一部好莱坞影片，
当然是四十年代摄制的，而不是新的作品。
3
我在这一节要离题谈谈历史上的故事。
我先想到的是明代的木刻版话本小说，
再想到的是红楼梦。西门庆那厮
和贾宝玉，他们谁应该被羡慕，谁只能
被彻底鄙视？把这个问题，与莎士比亚
的哈姆雷特著名的问题放在一起，
是不是可以？我不知道，有没有谁，
既懂得西门庆，又能理解哈姆雷特。
4
后来，他把她带到一位朋友的寓所。
他们一起喝长城老干白葡萄酒。
后来，朋友出门去大街上逛。但不要以为
就此他们上了床。他的确想如此。
但在关键的一刻却出现了阳蒌。
他妈的，一下子他成了一个滑稽的角色。
他想哭。想说：“生活啊生活！
你怎么老是与我背道而行。我恨你。”
5
写到这里，我开始怀疑：这种写法，
对还是不对？这种写法，激情和想象
好像太少。我在想：是不是这样
的辩解词可以成立：中年时期的人，
本来就活的乏味。何况我写下的
又不是荷马的战争史诗，也不是
李白的浪漫主义的修辞练习。
当然，也不是嗜毒的金斯伯格的嚎叫的美国。
6
不过他仍然对她保持了倾慕之心。
一天给她写一封信。我不能说
他的信写得没有水平。而且，
他还特别会夸大其辞，譬如在一封信里
他写下：“人到了我这个年龄，
抓住爱就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在另一封信里他写下：“生活是敌人，
而你是我与生活斗争的原子武器。”
7
因为害怕你把他看成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
我告诉你吧：他不是。不同之处
很简单：他的生活中没有客厅。
你知道吗？客厅是一种象征，
寓意灵魂找不到放置的地方，只能做客。
我认为他的灵魂是想让女人成为
放置的地方。但我不想让你认为：
女人是客厅。他妈的。你必须记住。
8
由于他的艳遇还在进行中，我无法
虚构出结局。我在这里只写下一个
还在进行的情节：他和她坐在他的一段
梦境里。他们的前面是一个机场，
后面是市政府的大门。前面是起落不停的飞机，
后面是一张张宽大的办公桌子。
在他的脑海的更深处回荡着一两个句子：
“割去你的生殖器。”“灾难是伟大的。”
9
现在，我决定结束这首诗。
现在，我来评价一下这首诗的意图：失败。
人一生中只有两个年龄时期是
有意义的：青年和老年。中年是混沌。
我们能把一首诗写得无味吗？
你也许会说：不行。我却说：
可以。现在，我认定歌唱是不必要的。
这首诗是个作法，主旨是说：尽量浅薄。
19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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