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书家以欧阳询影响力最大。《宣和书谱》论其正书为“翰墨之冠”,《旧唐书》本传谓“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人得其尺牍文字,咸以为楷模焉”,应是写实之论。当时墓志尚不流行题写书丹者姓名,所以许多带有欧体风格的墓志书法,只要大致符合其活动年代,几乎都归在欧阳询的名下。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将晚近所出《丘师墓志》《王女节墓志》《翟天德墓志》《李誉墓志》《邓通夫人任氏墓志》《窦娘子墓志》汇为一编,题作“欧体书风小楷墓志集萃”,名称殊为得体。
李誉墓志志盖
其中贞观八年(六三四)《李誉墓志》篆盖“唐故左光禄大夫上柱国德广郡公李公之墓志铭”凡二十字,我友淳石斋主人田振宇兄取与欧阳询存世碑额篆书比勘,发现“唐”“故”“柱”“国”“之”“公”“铭”等字篆法高度一致,于是撰《从篆盖论〈李誉墓志〉确为欧阳询真笔》,虽然样本有限难于定谳,但考察角度新颖,亦能备一说。
《丘师墓志》
《丘师墓志》局部
《丘师墓志》近年出于西安,墓主丘师是丘和的长子,两《唐书》及《元和姓纂》皆写作丘师利。墓志记事远较史书为详,但新增信息不多,最可称道的是书法。丘师卒于贞观十四年(六四〇)冬,夫人阎氏先卒,乃于贞观十五年(六四一)二月合葬,墓志即当时所刻。欧阳询亦卒于同年,虽然不乏好事之徒将此墓志标举为欧阳询最晚年的作品,理性研究者仍只称其为学欧上乘之作。
《皇甫君碑》
欧阳询书法以“笔力险劲”著称,《书断》形容“森森焉若武库矛戟”,但观察存世四件楷书碑刻,唯独年代较早的《皇甫君碑》能当之无愧,《九成宫碑》端谨整肃,《化度寺碑》矜重庄严,《虞恭公碑》年代最晚,王澍说“圆秀腴劲,与《醴泉》《化度》不殊,宜其特出有唐,为百代模楷”,信非虚言。如此看来,欧阳询书法乃有由险绝而渐渐归平正的趋势,哪有最晚年忽然写出如《丘师墓志》那种峭拔遒逸风格的道理。
《九成宫醴泉铭》
分析几件欧体书风作品,颇有共同之点,通常表现为结体瘦长,中宫紧收,字势欹侧,略向右拓展,捺笔波脚往往多一上挑动作。这些其实是从欧体中抽象出来的特征元素,集中在一起并加以夸张,于是能够成为望而知之的“欧体”。客观言之,这些元素除比较集中地见于《皇甫君碑》外,在《九成宫碑》《化度寺碑》《虞恭公碑》中都不太显明。《丘师墓志》乃是集这种风格大成之作,因为特征突出,所以很容易观察到与欧阳询行书《千字文》的关联性。
《化度寺碑》
《虞恭公碑》
《张翰思鲈帖》
欧阳询行书墨迹,除著名的《史事帖》(即《张翰思鲈帖》《卜商读书帖》《仲尼梦奠帖》)外,还有一卷行书《千字文》。两件都有欹侧紧结的特点,但与《史事帖》沉稳老练不同,《千字文》稍显拘滞刻板,鉴定家对此也是见仁见智。杨仁恺断言是欧阳询早年所书,称赞其达到《欧阳率更书三十六法八诀》所言“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宇融和,精神洒落”的境界。徐邦达另有看法,他认为此卷虽有欧字的规模,但笔墨凝滞,起笔及牵丝处都欠自然,故判定为临本。我偏向于徐先生的意见,这卷《千字文》很可能就是如《丘师墓志》的写手之类的人物所临摹。
《千字文》局部
据《唐六典》弘文馆条注:“贞观元年,敕见任京官文武职事五品已上,子有性爱学书及有书性者,听于馆内学书,其法书内出。其年有二十四人入馆,敕虞世南、欧阳询教示楷法。”或许可以推想,欧阳询在弘文馆教授书法时,书写了一卷《千字文》作为范本,今存者虽然是临摹本,仍能看出峭拔的姿态,由此推想原作一定更加森严谨饬,此大约就是欧阳询七十岁左右的书写特征。弘文馆中欧阳询的弟子们将所学用于各种书写活动,大都保留老师当年传授的心法,所以如《丘师墓志》《李誉墓志》等,并不与欧阳询后期作品如《九成宫碑》《虞恭公碑》的书写风格同调。可以附带一提,《皇甫君碑》树立年代不详,如果以欧阳询弘文馆教学时间,以及行书《千字文》为参照,大约以贞观初年可能性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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