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老屁(一)
(朗读者:赵朋)

老屁胆儿大,常常一个人去那荒郊野外粘鸟。
遇到画眉、红脖儿什么的就养起来。可最近几天,他养的鸟撞笼撞的厉害,那几只哨得好听的鸟先后撞笼死了。他琢磨着,哪天得去趟不远的山里,再粘几只可心的鸟来。
大地震发生的时候,老屁正坐在山坡的背风处抽烟。蓝光闪过之后,大地突然颠簸摇晃起来,白马山虽然不高,整个山体却像一只奔腾的野马,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没有方向地狂奔着,吓得老屁就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昨天白天,老屁在饭馆里跟买火烧(发面饼)的一个女人吵了一架,气得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拎了那粘鸟的粘网,到山沟子里来粘鸟。
老屁没有正式工作,是在街道办事处的小饭馆里做临时工。老屁厚道,也不像四猴子、三帮子他们外向,哥几个凑在一起闲扯的时候,老屁听的时候多,有时从头到了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听着,听到逗乐儿的时候,他便轻轻地发出“嘿儿嘿儿”的笑声。每每这时,三帮子便杵他一下说:“逗乐儿吧,就知道捡乐儿。你给我们也说个逗乐儿的,你个闷骚儿!”
吵架的原因也很简单。那火烧由两个上岁数的大妈烙,老屁负责卖。女人递过来一毛钱说:“买两个。”
老屁麻利地用食品铁夹子夹了两个,放在果子纸上递了过去。
女人接过刚出锅的火烧,发现火烧缺了五分硬币大小的一块儿,便拉拉着脸子对老屁说:“你给我换一张。
”
“咋儿咧?”老屁问的同时,心想,这刚刚出锅喷儿香的火烧,不会有啥毛病啊。
“咋儿咧?让你换你就赶紧换,啥咋儿咧!”女人不耐烦地说着,拿起那块火烧就往盛火烧的铁盘儿里扔。火烧烫,没拿好,掉在了地上。这回女人急了,从那盘里抓起一块火烧就走。
“我操,咋儿还抢上咧!”老屁急忙从小门里出来,一把拽住女人说:“你给我撂回去!”
“拽我揍啥,耍流氓啊?”
对于老屁来说,最敏感的就是“流氓”这两个字。本来只是想理论理论,一听女人如此说话,便一把从女人手里夺过火烧,一个扔回盘子,一个连纸带火烧扔在桌子上。慢声慢语地说:“就你老这岁数?流你,我还不赔本儿?”
买火烧的众人和烙火烧的一个大妈围了上来。
女人不干了,带着哭腔儿指着老屁说:“好啊,你小子长本事咧,这是我们上班的(矿区的许多女人家务,跟男人叫“上班的”)下井带的干粮,你凭啥给我们缺一口的?”女人边说,边要向老屁动手。
那位大妈挡在老屁的身前,笑着说:“爱国他妈,你这是揍啥,火烧上少一口你揍跟老屁说揍是咧,非得自己动手啊?”然后,推了推老屁说:“快去,给你婶儿拿块新的去,你叔(shou)上下午两点班还得带干粮呢。”
老屁听了这话,抹搭了一眼那女人,转身取了一块火烧递给了大妈。大妈将火烧和桌子上的放在一起递给了那女人:“中咧,快去伺候你们上班的去吧,跟个孩子治啥气。”
女人拿着火烧,扭达扭达地走出了小饭馆,迈出门槛的时候不忘甩下一句:“横啥,臭卖火烧的!”
气得老屁跟了一句:“你个卖大炕的!”
大妈拍了老屁一巴掌,看了看老屁那张阴沉的脸说:“你这孩子,别胡唚,赶紧卖火烧去!”接着她又笑了,说:“今儿个爱国他妈肯定又没做啥好梦……”
大地剧烈地颠簸摇晃中,发出隆隆的怪异的地声,惊得树上的鸟儿像黑色的子弹,疾速地无序地射向空中。远处传来地火烧焦植物的味道。地震停下来后,老屁顾不上收那粘网,连跑带蹦地往家奔。
一路上,他隐隐约约看到的是裂开的地缝,倾斜的老树,四散的家牲。一只狗像受了电击,沿着S线在土路上疯跑着……还没到工房区,天已经大亮,进入他视野的,是一片狼藉的瓦砾和废墟。在废墟上站着的几处歪斜的房子,也是孤零零地挺立着,无奈而低沉地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老屁腿一软坐在地上,心里想:“完了完了,老天爷这是要揍啥啊!”
老屁的家是一个重组家庭。他七八岁时,父亲在井下遇险工亡,为了吃饭,他母亲带着他和两个弟弟嫁给了他现在的下井的父亲,两家子8口人又组成了新的家庭。在这个家庭的孩子里,他是老大,后爸那边儿女孩小春子打头,小老屁两岁,下边也是两个弟弟。这8口人从此就吃在一个锅里,睡在一间半房子的炕上。有个下井的“上班的”,有饭吃,能吃饱,这8口人过的也算平静。
可随着孩子们一天比一天长大,尤其是那一女五男六个孩子,限量的粮食和凭票买布等等,也让这8口之家的日子越发紧巴起来。不过,老屁他妈是个极能持家的女人,老屁他们稍微大点儿的时候,就让他们去扫树叶子,捡没有烧透的煤焦子,秋天便亲自带孩子们去拾秋,捡点白薯毛子(小白薯)青豆啥的,再加上老屁跟四猴子、二坏他们常常去公社的农田、菜地里偷点青玉米和青菜,每月还能攒下几块钱。
老屁他后爸看到自己的女人这样持家,下井虽然苦,也是默声不响地尽力地顶班,从不叫苦说累。老屁也有个大哥的样儿,家里改善伙食或是偶尔有把花生栗子啥的,总是济着妹妹弟弟们。
一晃,老屁已经长到十六七岁了。这六个孩子依然挤在一个炕上。这小春子懂事儿早,从见了她这个大她两岁的哥就喜欢,尤其是老屁不爱表白却常常照顾她们,小春子的内心从喜欢,慢慢地对老屁就有了异样的感觉。她对老屁也越来越关心,后妈提另(额外)给她三毛两毛的零花钱,她常常偷偷地塞在老屁的兜儿里。老屁也格外地稀罕他这个懂事的妹妹。
但是,让老屁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一个夜里发生了。半夜里,他和弟弟们睡得很死,他突然感觉有人扒在他的身上。睡着的弟弟们睡觉不老实,压胳膊压腿在他身上是常事。可他在月光下定睛看时,扒在他的身上的却是小春子。老屁吓得大气儿不敢出,只是轻轻地往下推那小春子,小春子却是死死地抱着老屁不撒手……
后来,再大一些了,有人听小春子问,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跟妹妹,长大了的时候能不能谈对象。小春子能问这个问题,人们隐隐约约地猜到,小春子可能对老屁有男女之间的想法了。但是,那是人家门里的事儿,界比子邻右子也只是心照不宣,只是老屁和小春子的父母还蒙在鼓里。从那儿,老屁借着炕太挤,睡着不舒服,时常到小哥们儿家里借宿。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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