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
那天，叫做韦凡的小姑娘前来应聘，我草草询问了几句，就转头忙别的事情去了。当我回来时，她正坐在椅子上侧头看书，那书，我瞥了一眼，是四年级的数学教案书。我说你先回家听信吧，她不解地问我，“今天不试讲了吗？”我陪她走过长长的甬路，小姑娘低头走路，肩上的背包一耸一耸的。
最后，我在两个应聘者之中选择了她。她在电话里问我，“我觉得你并没有看好我呀？”我没有告诉她另一个人比她晚到了三个小时，她浓妆艳抹的样子让我产生了怀疑。我说，我相信你的实力，人力资源师的证书都攻下来了；还有，你认真读书的样子让我觉得你会是个虚心勤奋的人。
就这样，学校里多了一个新成员。她有着初出校园的青涩，看到她，我常会怀念起自己刚刚登上讲台的样子。
那天，我们几个人一起收拾资料室的破书旧资料。之前，是郝姐自己戴了个口罩在挑挑拣拣。可能是她的大袄太长，蹲下来的时候会扫到地，于是，她出去了一趟，换了身轻便的蓝色运动服。无怪乎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一换，人登时老了不少。如同从不戴眼镜的她，突然之间架起老花镜一样，那一刻，我有一种时光打马向前的感觉。天天在一起，似乎以觉察不到岁月在悄悄地雕刻着我们，可是，今天的我的确不比昨日年轻。不知不觉，我恍如也看到了自己临近退休的样子。
闫大姐下个月就退休了，我说，这三十多年，都奉献给新寨小学了，我们下周开个茶话会吧，大家想一想，说说从教生涯中印象最深的人或事，至于主题就叫“苦辣酸甜话教师”吧！先声明，可以温情，但不许煽情！乐呵一下，给临走的老教师留下温暖的回忆，也算是给自己放个松。
想着这几个表示滋味的形容词，记忆纷至沓来。不是不好界定，而是，他们并不是独立存在，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就像是张无忌挨了寒冰烈火掌，忽而冷，忽而热——冷热交替。
据说饭店上菜的时候，总是先上苦瓜，再上拔丝，那叫苦尽甘来。但是，我先想到是甜的滋味——“三七”那天，娅楠发了一条朋友圈，“原来，一朵花都可以让我们这么高兴。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妇女节的前一天，我们真的是别样的高兴，红围巾亮瞎了整个校园。朗诵不是临时起意的，但是，教学任务那么多，凑在一起排练的时间就相当少了。当三楼的同志已经已经商定服装穿什么的时候，我们平房组还正在修订稿子。那天，我和振勤去开会，两个人悄悄地退了出来，因为海光姐不止一次地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迎面碰上爱红，然后回去播报，“告诉大家，二楼的同志们都化妆了，咱们也赶不上了呀？”“再合一遍，排下队吧。”“咦？陈二哥，您在抹什么？”背过身的陈二哥扭过来，他拍拍脸，像作广告一样说了一句话“幸亏我有大宝SOD蜜！”
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笑颜如花，分组照着像，摆着各种pose，记忆里，2019年3月7日，被永远定格！
我的心酸来自于一对母女。她带孩子来开转学证明。我问她非得带孩子走吗？如果只是一时冲动，就不要折腾孩子。她一下子泣不成声。说，手续办好了。她叫我姐，之前在一个寒冷的夜里给我打过电话，她讲她患病的丈夫、窘迫的生活、无人看管的孩子。她几近哀求，那是一个母亲的自责和歉疚，她觉得不能给孩子美好的未来，她把希望寄托于老师。
后来，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瘦削苍白的母亲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她拿纸巾一下下擦拭着眼睛，身旁的小女孩像瞬间长大一样，不声不响。我说，上面有捐赠的衣服，让班主任去给孩子挑两件。孩子回来了，小小的年纪一脸肃穆，我询问了她的成绩并嘱咐她在那边的学校要好好学习，多帮妈妈干点活。她用小手环住妈妈的腰。我垂下头，赢弱的母亲说，临走再谢谢老师吧，毕竟在这里上了三年学了。小女孩站得笔直笔直，她深深弯下腰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刹时氤氲了我的眼。从此之后，她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了，我时时会念及这对母女，是她们，教我务必要慈悲！
不想说苦，可是苦滋味的确存在。领导有领导的苦，教师有教师的苦，家长和孩子亦有他们言说不出的苦。冬寒请假了，是我，硬生生地掬了她来，我当然知道她家里有生病的爱人需要照顾、有刚刚开学的孩子需要打点；闫大姐马上要退休了，可是四年级没有数学老师啊，那就顶替几天吧，我知道这个当“姥姥”的人身边还有个外孙女，耳朵里的炎症还没有褪去；爱红的课被我勒令再改，她有些无奈，我知道为了这节课，她两晚上都是选择了不回县城，住在娘家；娟娟谢伟，难道不苦吗？当了这么多年科任，带两个年级英语，再摇身再变成班主任；我也有自己的苦楚，一调走七个的现状，正常的教学秩序方能勉强维持，这样那样的活动要开展，总有一种疲惫是要发出声音的。所幸的事，我们都选择了悦纳，把苦楚吞下去，把笑容绽出来。孟子说得好，“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太长了，不写了。生活就是五味瓶，因为假如只有一种味道，就太单调无味了，即然是这样，每一个俗世中的人就都有机会品尝到酸甜苦辣咸，当老师的我们，亦是如此。酸的时候，是一种无奈；甜的时候，是一种快乐；苦的时候是一种痛楚；辣的时候，是一种刺激；咸的时候，是一种踏实。
忽尔想到了芒果台那个吃芥末的游戏。到底是谁吃了呢？表情夸张的人，也许喝的只是一杯水！那个外表云淡风轻的人，说不定正忍着呛鼻的刺激不让眼泪流出来呢！感受是我们自己的，也许，不必声张，自己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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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２０１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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