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木器厂遇到的那些人
Valentine's Day
记得拿破仑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多年来,我一直把这句话话当成座右铭。理想虽说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由于文化水平低、社交能力差,工作能力也欠缺,多少年来,我一直混迹于打工的队伍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20多年的打工路上,单位换了一个又一个,工友换了一茬又一茬。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十几年前在省城江山路上一家木器厂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初遇戴经理
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招工信息,随即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咨询后得知,这是一个大型木器厂,我问清了他们的具体位置,随即乘坐公交车前往。
听说我是来应聘的,门卫让我进去找柳厂长即可。当我找到招聘办公室,见办公室大门紧闭。找人一问,才知道现在是午饭时间,柳厂长还在餐厅用餐,我只好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水泥台上等着。
工夫不大,一个中等个头、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一看就像是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或许看我是生面孔,那位领导过来问我找谁?我赶忙起身,跟他说明了来意。那人挺客气:“你是不是姓张?今天上午你的电话就是我接的,走到我办公室去谈吧!”经过一番交谈,那位领导安排我在仓库管理零部件的进出,随时都可以来上班。我也客气地说:“谢谢柳厂长给我这次再就业的机会!”对方听了,马上给我纠正说:“我不姓柳,也不是厂长。我姓戴,是木器厂的经理!”
看看这事,初来家具厂,就来了个张冠李戴。这时候,我想起来我们当地人纂的一个句儿(歇后语):裤档里刮风——两岔了!
在木器厂干了一段时间后,我才逐渐弄清了:这位戴经理以前曾经是厂里的主管,厂里的招工、裁员、进料、生产,都由戴经理一人说了算。也就是说,厂里除了董事长,戴经理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后来,董事长又聘了一个姓柳的来当厂长,就让戴经理主抓进料、成品销售;让柳厂长负责车间生产及人事管理。由于戴经理跟柳厂长同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我打电话的时候,刚好是戴经理接的。我去应聘的时候,虽说门卫让我找的是柳厂长,可阴差阳错的是,我首先遇到的面试官还是这位戴经理。
后来听戴经理跟我说,他安排我在仓库上班一事,柳厂长颇有微词。柳厂长竟找到董事长,指责戴经理越俎代庖、跨界管理。就为这事,董事长专门开了个会,当着两个人的面再次重申了两个人的分工,特别强调了人事管理归柳厂长管。戴经理深有感触地跟我念叨:“张师傅,你是我在木器厂面试、招收的最后一位员工呀!”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遇之恩吧!无形之中,在木器厂的人际交往中,我跟戴经理走得稍近一些。
柳厂长和斑点狗
柳厂长是一个很讲究的人,特别注重形象仪表,哪怕是大热天,他也是白衬衣系领带,永远保持着一个儒雅学士应有的风度。
一些处事圆滑的老员工经常当面夸赞柳厂长说:“就您这一身精、气、神,咋看都像是一位部队身经百战的首长!”柳厂长每次都是微微一笑点头而过,从来没有正面回复过。我也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位柳厂长,仅从他弓腰挪步的走路姿态,就猜他跟部队一点边都不挨着。
柳厂长在木器厂除了主抓车间生产,更上心的就是悉心照料董事长最心爱的两条斑点狗。
柳厂长平时没事时,就喜欢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品茶,两条斑点狗就卧在他的办公桌旁闭目养神。每当斑点狗猛地竖起耳朵,叫唤几声,挤开玻璃门往外跑,不用说,准是董事长的车到了。柳厂长赶忙放下报纸,推开茶杯,习惯性地拿起一个卷尺,起身离开办公室。让人一看就觉得,要么他刚从车间回来,要么正准备往车间去。
董事长不在木器厂的时候,两条斑点狗跟柳厂长形影不离。只要柳厂长去车间,斑点狗就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开道。时间久了,车间里的工人也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斑点狗进了车间,后面准会跟着柳厂长。这时候,就会有人干咳几声或拍一下巴掌,警示大家赶快进入工作状态。
有一次,有人见两个斑点狗溜溜达达进了车间,就赶紧提醒其他员工:“快点干活吧!厂长来了!”听了这一语双关的话,有些笑点低的人竟捧腹大笑起来。柳厂长来到车间,问那个笑得最响的女师傅在笑啥?那位憨厚的女师傅一本正经地说:“她们说只要看见斑点狗,就知道是你来了!”柳厂长当时也吃不透她是有意在跟他开玩笑,还是脑子缺根弦,只得尴尬地说了一句:“抓紧干活吧!”说罢,转身离开了车间。车间里随后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哄堂大笑。
柳厂长和组长们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柳厂长的老婆跟木器厂的女董事长是高中同学。凭着这层关系,柳厂长这才被聘到木器厂当上了厂长。
据说柳厂长拥有很高的学历,又见过大世面。他经常在会上很自豪地跟员工们讲:“我曾经参加过某机构创办的企业管理培训班!还到山东某知名企业去参观、学习过!”
就这么优秀的人才,管理一个几十口人的木器厂,应该是易如反掌。或许是老天有意在捉弄人:柳厂长在管理车间的时候,竟然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现象。在生产车间里,每当他向几个组长提出自己的要求及见解,总会被组长们逐一驳回。柳厂长直接找董事长汇报说,几个组长不服从管理,故意跟他唱对台戏!几个组长则认为,柳厂长是不懂机器胡抹油,要按他的安排及要求去做,既费工、耗时、费料不说,做出来的还都是残次品。无奈,组长们也善意地给柳厂长提出了建议:你只要安排好生产货物的型号、规格、数量、啥时候要货就可以了!我们该加班加班,该熬夜熬夜!你该喝茶喝茶,该喂狗喂狗去吧!
看到柳厂长对车间里的生产一窍不通,甚至是出了力还不讨好。有人给他出主意:你把生产任务布置给几个班组长就行了,没必要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柳厂长一听,认为有几分道理,他干脆往办公室里一坐,来一个遥控指挥!这样既避免了跟车间工人的口舌之争,自己还图个清闲。
柳厂长签字
木器厂的财务制度有点另类,工资一般情况下是不发的,一直到了年底才给所有员工结账发放工资。如果员工们急需用钱,可先到财务上借钱。借钱的程序是:先到财务上找会计要一张空白借款条,填写上借钱的事由及数额;然后拿着借条让柳厂长审批签字,再找董事长签字,这才能到财务上借到现金。
木工李师傅家里急着用钱,就去财务上写了一张五百块钱的借款条,去找柳厂长签字。柳厂长拿着借款条端详了半天,像是很关心地说:“要不这样吧!这几百块钱你现在别借了,还不如过几天一下子多借点儿!”李师傅只说现在家里急需这五百块钱!执意让柳厂长签字。
事后,有好几个同事抱怨李师傅太死心眼了:“厂长对你多好,他教你那曲儿你都不会唱,你为啥不晚几天再借,一下借几千块钱多好?你是怕钱多了烫手还是咋的?”李师傅非常冷静地说:“你还不了解柳厂长,他的做事风格就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他连五百块钱都不愿给我批,你相信他会给我批几千块钱的借条吗?”
李师傅的这些话,也可能是她对柳厂长有成见,对柳厂长的评价带有个人情绪,可信度暂且存疑。
柳厂长和胡师傅
刚一入冬,木器厂的全部工作就提前结束了。全厂上下都在忙着算账、对账,所有员工都离开了车间脱下了工装,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单等着早点拿到工资尽早返乡。
忽然,院里传来一阵争吵声。我跟几个同事来到院子里,见干杂活的老汉胡师傅在跟柳厂长论理。据胡师傅说,8月10号那天,他来木器厂上班。到车间一看,没有自己干的活,胡师傅就准备回家等通知。柳厂长在院里看到了胡师傅,就安排他在院子里拔草。胡师傅当时就问过柳厂长:“是尽义务?还是算工资?”胡师傅的意思是说,如果让他拔一两个小时的草也就算是白帮忙了!要是干一晌或是干一整天的话,就得记工、算工资了!
据胡师傅说,当时柳厂长亲口许诺过,安排他拔草还是按照干杂活的标准算工资。胡师傅辛辛苦苦忙活了三天,才算把院子里的杂草拔完并清理干净。谁知,刚才胡师傅到财务上领工资的时候,才发现拔草那三天没有人报到财务这。胡师傅拿着自己记的帐本,找柳厂长询问此事。这个时候柳厂长只承认安排胡师傅拔草了,并没有承诺给他们记工。胡老汉气得直跺脚,几次把手掌伸到了柳厂长面前,都被人拉开了。
他们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两个人说的话作证。突然,就见胡师傅当众往地上一跪,冲天发起了毒誓:“今天我老胡要是说假话了,让我不得好死!我要是冤枉了柳厂长,就让我的全家死绝!”接着胡师傅用手点指着柳厂长:“你敢跪地上赌咒、发誓吗?”这时,柳厂长嘴上虽坚持己见没有服软,但此时他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最后,还是董事长当场答应补给胡师傅三天工钱,才算了结了此事。
我的工资核算出来后,按照木器厂财务上的规定,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拿到现金。我让戴经理跟财务上嘱咐一声,到时候让我的一个老乡替我把工资领了。我随后又在木器厂附近找了一份工作,跟木器厂永远拜拜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前几天,我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戴经理,熟人相见自然是一阵畅谈。据他介绍说,木器厂在我离开半年后就关门歇菜了,木器厂的衰败,都是让柳厂长给折腾散的!他现在又找了一份工作,给一家食品厂打工,平时就是往下面送送点心,挣点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虽说是随意闲聊,但我还是觉得戴经理的这些话过于谦虚,水分含量比较大。不过我也看到了戴经理骑的两轮电动车上还真放着一箱点心。试想一下:有几个送货的骑的是小电车,至少得骑个三轮车吧?更何况他只带了一箱点心!那箱点心或许是回去自己吃的,他这是在一本正经地逗我玩呢!
人这一辈子就这样,老天已为我们安排好了自己的角色。我们不要东山望着西山高,应该务实,在自己的岗位上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不要扛着铁耙总是吹嘘自己会耍金箍棒,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谁信呢?
一旁的一个同事打趣说:“泰国有个前总理,他信!”
作者简介:
张所排,曾用笔名鸣蝉,河南省滑县老店镇前物头村人,1987年冬入伍,沂水马站镇炮团二营六连战士,1991年退伍。务工之余偶尔写作,部分作品散见于地方期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