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只负责看得见的教育
过去的我一直都在强调甚至信奉,所谓的课堂教学里隐性的节奏、不可控的现场生成,更是愿意烘托学校教育看不见的东西,比方说文化环境氛围,隐性的师生福利待遇,后勤保障等等。但最近我越发觉得学校只负责看得见的教育,要把教育做得看的见,甚至要故意显摆出来,即使用一种很不舒服的方法抖落出来。因为教育直接面对的是根本无法预估的生命发展,我以为教育上所有显性的隐性的东西根本无法预测帮扶生命的成长及变化,我们根本无法在现阶段评判塑造任何学生,我们只能有效评估看得见的教育,当然,我们也只能评估看得见的教育行为,比方说课表设置,教学目标及环节,活动开展了多少,各类数据攀比……让所谓的教育看上去再正常点罢了。
我在一所小学待了十几年,谈不上坚守,也够不上初心,但坚持就会看见一些你根本无法预计,也未曾想到的东西,教育链接着生命,生命本无法预计,可我们有时却拼命在评估教育,数据化及物化教育,觉得学校教育重要到可以改变人的一生,意识会随着日子长久而变得见怪不怪了。前几天,有一个从英国毕业的学生回来看我,我很是高兴,觉得印象中那一个白皙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英伦范的淑女来看我,还给了我一盒英式茶叶,我觉得生命这般的反馈式惦记相遇很是有意思,生命见证生命的成长应该说是生命最大的意义,她还记得我,还愿意和我说说话,我也记得经常表扬她的美术本作业。人生海海,两个人认识已经难得,有些交集实属不易,我知道我根本进入不到我身边这些小学生的生活里去,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位陌生而熟悉的女生。交流中,一是谈到了英国的疫情,本来要在英国上班,可父母担心就先滞留在了国内,一个这么柔弱的女生,从清华附小到十一学校,再到英国大学及金融系研究生着实不容易。小女生玩笑式地回应着我的问题,说英国疫情为何没有控制住,那就是因为如果要让欧洲人居家隔离,限制个人自由,那还不如现在就去死。他们更加看重的是精神自由。有道理没?有道理的。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就嵌入到了生活话题,说回国当老师也挺好的,现在就想过躺平的生活,我与男友异地恋,本来想分手来着。当时小学的我挺叛逆的,不听老师的话。不过聂老师的话还听。幸亏我妈抓我的英语抓得紧,才有所收获。我觉得学生的变化,督促着我从一个过去的言语输出者成为了倾听者,我努力在学生面前扮演着一个会聆听的长者模样,给学生介绍着学校的变化,感慨人生际遇种种,对话荡开,说是他们原来班里的帅小伙与班里哪位女生在一起了,说那个当初顽皮小子居然考上了清华博士。特别是有一名女生,过去循规蹈矩的,如今作为老师的我在商场见着了她为某个化妆品牌拍摄时尚妆容,以清华美院的毕业生身份穿梭走秀在国外舞台,朋友圈里杯光交错,时尚魅惑之时,我就感慨万分,我的学生与我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突然有些激动,试着想写一本采访我学生的书,试探着家庭教育也罢,学校教育也罢,到底外在的教育能给人带来些什么,从过去成为现在的,到底有哪些决定是偶然因素,哪些又是必然因素。
再说几个印象比较深的学生。一个是小时候特别调皮,坐不住,满教室跑的男生,非常瘦弱,不讨人喜欢,他是全年级有名的“耗子”。如今来到我面前,已经是190公分的大个,刚代表清华附中参加完全国化学比赛,我就想真要命,那个时候的较劲嫌弃成了一个最大的讽刺,孩子很自然会长大,会自然地成为他要成为的人。还是一个男生,小学生时对我很依赖,胖乎乎的,见着我就牵手,甚至亲吻我,对我很是亲近,那曾想回校来看我时已然成了个180公分有余的大汉,见到我已经是拍拍我肩膀的大人模样了,瞬间有角色互换之感,童年的情趣稀碎一地。还有一位女生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完全颠覆我对其人设的想象,戴着美瞳,染发披肩,性感妖娆,却乐意结婚。有一位男生小时候调皮,在我眼中贼头贼脑的,满肚子的坏主意,不想考了几次清华美院,居然考上了,现在自己录制饶舌RAP,自成一派,有模有样,参加校园歌手大赛,非常有感觉。还有一位男生到了美国,好像是找了一个法国的女友,时常在朋友圈秀两人的好身材,不时还舌吻一番,看得为师不知道是看了还是不看了。
我经常戏称自己是活在微信朋友圈的人,适度地公开自己的小内心、真想法,及时记录自己的生活状态引来点赞之友的点赞,莫名感叹自己还活着,自己还能被人点赞。我从来不屏蔽朋友圈的朋友,也不设置隐私权限,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死了,那些愿意想起我的人,或许还能翻翻我的朋友圈,觉得我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看得见的朋友圈是对自我的一种教育,你发什么不发什么露着你的性格素养品味。当然,很多人都清楚朋友圈的图文不能代表我真实的本人,好比学校教育不能完全代表教育,学校不能代表教育,你在学校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能代表教育。所谓的“指月禅”,就是不要把指向月亮的手指当做了月亮,可我们的教育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做的让人看见,让人误以为这就是教育。
我们要谈论教育,首先就要给教育概念及职能定下边界,要不然无从谈论教育,好比生活到处都是教育,我撒泡尿也可以说成教育,“道在尿溺”,那么教育的道无所不在,也就无从谈起,因为谈什么都可以,这是道家对方法的期待,不是对科学概念的确认。比方说如果把教育定义为一个职业,那么教育就不会这么累,因为职场有职场规则,就不会这么处处受到干扰。过去老庄喜欢谈空与边界的问题,说器物空了才能装东西,甚至可以装不同的东西,但他们容易忽略器物的外形壁垒,器物之所以可以“空”那是因为他们有确认的边界,“空”容易,可边界的确认与塑造却非常的难。所以教育的边界在哪里,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以及社会教育的边界在哪里,老师说的话与妈妈说的话的教育边界在哪里,学生的学习与生活的边界在哪里……好多边界的问题都是模糊的,所以教育就没有“空”的自由,那些隐性的美好的东西就无法呈现出来。
翻阅朋友圈,一位女生更新了朋友圈,过去是假小子模样,猫弹鬼跳,坐不住,喜欢跟男生混到一起,甚至说脏话,一幅女汉子德性,可现在的朋友圈更新,完全都是女性化十足的cosplay的女偶扮家模样,大眼睛,浓妆艳抹地挺好看,有些“物极必反”的意思,我就在想生命的独特性,教育的宽容性。我们总是对教育很苛刻,老师对学生有很多的要求,学校对老师有很多要求,上级部门对学校有很多要求,就容易忽略教育的宽容性,容易把教育弄得表面上没有问题,其实背后都是心理的精神的问题,从某种意义而言,学校就是学生可以犯错的地方,教育要把人性不好的东西呈现出来,然后再去修正完善,让教育那些隐性的东西慢慢呈现出来,而不是一味只相信所看见的。这不,现在班里就有一个十分调皮,谁也不怕的小男生,抓伤过我,大喊大叫,情绪容易失控。这一天,我开玩笑地说谁愿意把加餐的蛋糕分给老师,那些平常喜欢的,表扬得多的学生没有一个愿意分享的,倒是这名小男生,二话不说,就把加餐递到了我的眼前。让我小激动了一番,我们这个教育在面对这样多变活泼的生命的时候,该如何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