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碰碑》
《李陵碑》的“碰碑”,大概是这样演的:先碰三下,痛倒,站起来,再碰三下,躺倒死,上韩延寿,念“看老将已死,巴图鲁,搭下去”,番卒把令公搭下,完。
刘鸿升(1874—1921)
但刘鸿升却不然,他是这样演的:只碰三下,往里一站,就算死了。场面吹工尺上(两边)上四鬼卒,往里并站,恰把他挡住,他同时戴金踏镫,穿白开氅(就是《洪洋洞》的扮相,照例该穿白蟒不上带),拿云帚,转过身来,念“众鬼卒,随爷归位去者”,下,完。“者”字,拔高,作金石声。完都完了,还要一个磕堂好,真荣耀。
鸿升这个演法,虽然是因为跷了一只脚,躺不下去,才采用这个演法取巧的,但是也有来历。原来梆子班的《碰碑》是这么演的,这个就是京伶的好处,虽然不得已要将成法改一改,但是须要有例可援,才好照改。倘若无例可援,宁可不唱这出戏,不敢任意胡改。就像鸿升,倘若没有梆子班那个演法,宁可不唱《李陵碑》,不敢自由改为这样演的。因为这个来历,台底下才受他那一改,否则还有不骂他改透了的么。
《碰碑》 刘鸿升 饰 杨继业
讲起刘鸿升的《碰碑》,我倒想起一桩故事来了。他在丹桂第一台唱末一天的临别纪念戏《李陵碑》,接他后队的张毓庭,被台主许少卿请在前台听戏,卖满堂。“金乌坠玉兔升黄昏时候”那一句倒板,唱得响遏行云,气沛长虹,整整要了五个磕堂好。这一句,就把张毓庭吓傻了,心中只害怕自己怎么接得住他的后队。以后一字一采,也不要提了,听到《碰碑》末一句的“众鬼卒随爷归位去者”,又是一个磕堂好,唱了这么一大出尽是唱的唱工戏,嗓子非但不折不扣,这“者”字居然叫得比全出戏的念唱还要清脆激越,这不是人,简直是天神了。张毓庭一想自己的嗓子如何盯得住这个劲儿,可真把他吓坏了,心中一懊躁,跑到燕华楼去吃宵夜,酒呛肺络,当场咯血而亡。翌日某报登了一篇《刘鸿升吓死张毓庭》,说张毓庭被刘鸿升的“者”字吓破苦胆致死,虽是张大其词,与事实还差不离。
(摘自 《雅歌》 1928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