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汤学梅/乐家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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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学梅
村口乐家三娘没了。
乐家三娘是村口乐家三爷的媳妇儿，没人知道她的名姓，没人知道她娘家在哪，也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嫁到乐家的。只听老人们提到过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一个俊俏的姑娘在村口乐家门后徘徊，看人的眼神怔怔的，眼光散乱，盯着村口墙上宣传“入伍光荣”的军人墙画，嘴里喃喃地说着人们听不清的话。村里老人们便怂恿村口乐家老三领回家当媳妇。
乐家老三老实肯干，有把子力气，是庄稼活的一把好手。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又早早去世，老娘拉扯着七个孩子已经力不从心，给老大老二说媳妇、盖房子、娶亲已经搭上了半条老命，其他孩子便有心无力由他们自己去吧。乐家老三便年近四十还没说上媳妇。
乐家老三在围观的人群里绕着姑娘前前后后打量了半天，看姑娘很俊俏，只是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像是赶了很远的路走过来的。乐家老三找来老娘商量了片刻，便决定把姑娘领回家当媳妇，没有彩礼，没有婚礼，没有娘家人嫁闺女时的不舍，从此姑娘便成了乐家三娘。
在乐家留下后，乐家三娘也如平常一样过着日子，到村口水塘淘淘米、洗洗菜、涮洗衣服，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走路也恍恍惚惚，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刚开始同村的孩子们、大人们碰到她，还客气地打个招呼，试图拉拉话，就像普通村民一样。特别是村里来了新媳妇，同村人总显得特别热情，想让新媳妇尽快融入新生活，也想多了解这个小村庄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乐家三娘还是和往常一样，看人怔怔的，眼光散乱，神情恍惚，答非所问，只是离近了可以隐约听清他嘴里喃喃自语的是：“在西边很远很远，在西边很远很远……”。
来乐家很久后，人们发现一个规律，乐家三娘总是过段时间便一个人沿着村后公路往西边走出很远。刚开始，乐家三爷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到处找。以后村民们每次看到她一个人往西走，便试图给她劝回去，劝不住，便赶紧回村告诉乐家三爷。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看到乐家三娘一个人在水塘边洗洗涮涮，人们便见怪不怪，也都淡淡的，由她自己一个人怔怔地往西边走，一个人喃喃自语。次数多了，知道了规律，每次乐家三娘不见了，乐家三爷便沿着村后公路往西追，总能找得到。后来乐家三娘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了，便是孩子们去追，追到了便把她领回家。
时间长了，人们隐约知道，乐家三娘的娘家在村口往东百十公里的地方。
乐家三娘年轻时长得水葱似的俊俏，皮肤雪白，长长的辫子油黑发亮，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到了婚嫁年龄，说媒的都踩破了门槛，可乐家三娘心里老早就装进了一个人，也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帅气小伙。两人偷偷好了好几年，但小伙的志向不在村里，小小的乡村锁不住小伙的心。有一年，小伙参军入伍了，从此和乐家三娘分隔两地。乐家三娘便托人写信，时不时寄去自己织的毛衣，做的鞋子，纳的鞋垫……每月也能定时收到小伙的回信，这便是乐家三娘最开心的时光了……
可小伙退伍后并没有回到村里，乐家三娘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写信的人说在往西很远很远的地方……
从那时起，乐家三娘便沿着公路往西一直走一直走……
乐家三娘没了。其实，从她决定一直往西走那天开始她便已经没了……
作者简介
汤学梅，祖籍安徽，现居上海，作品散见《潮州日报》等各类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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