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1】故乡

家乡

2021年

“咱们今天回老家看看吧！前两天的雨也不知道房子怎么样了。”

“反正又没人住，看它干啥。”

“还是得回去看看。”

就这样，带着些不情愿和难以理解，立秋这天，我们一家冒着蒸腾而残余的暑热，回到好多年没有见过的故乡去。

蔓延在眼前的是葱茏的杂草，一片片的麦田早已经没有人烟，零星的块笼着纱网的谷子地，也没有了很小的时候我们欢喜的稻草人。前阵子的暴雨侵袭，本就有些狭窄的小路更显得局促不安，风随着车窗卷进来，记忆的闸门一下子带我们回到了从前。

记得很久以前，爷爷还在世，每次回乡，奶奶都一定会在上场的路口驻足观望着，期盼着。那个不远处的大石头拐弯是她的目光的极限。那时候，我总是跟着父母的脚步，从核桃园下了大巴车，然后穿梭在茂密丛生的山间小路上，每每奇怪父母为什么能够在长得都差不多的杂草从里找到前进的路。一路上他们总要提起的是自己的童年时光，大多都与这眼前的大山，大河分不开的。

山高石头多，出门就是坡。

母亲总是喜欢用这样一句朴实且经典的话语开头。那时候，哪里有平坦的柏油马路，靠的就是两只脚和结了无数层底的布鞋。一路回忆着走到弯曲的大路上，再近些，就能看到站在柿子树下翘首期盼的奶奶的身影，那时候我跟姐姐总会一溜烟儿地顺着大路跑起来，风一样地奔向那个身影，丝毫不顾及爸妈叮嘱的话语。欢笑着跑到奶奶的身边，然后蹦跳着走到大场，再下个小陡坡，就到了奶奶家。

院子里的堂屋住着另一个年龄大些的老奶，头发花白，裹着小脚的她该是村子里岁数最长的人。东屋是爷爷奶奶的家，正中间有一张四方桌，正面墙上挂着大幅毛主席像，两边摆放着透明的塑料盘子，印象里总是盛放着些长相奇形怪状的苹果和粗皮梨，还有一面红色花边的塑料镜子，背后贴着电影明星的那种，至今早已经忘记背面挂着的是哪位美女。方桌两边两把磨得锃亮的方形木头凳子，早已经褪成了枯木的灰白色，再往两边就是睡觉的地方了。右边紧挨着上下两铺床，靠近窗户的那一床挨着炉子，到了冬天我们总是喜欢搬上小板凳坐在炉上，看着那盏熏得发黑的煤油灯闪闪烁烁，听着大人们聊起家常，偶尔觉得无聊，就缠着爷爷躺下给我们讲个老故事，公冶长的故事，青石板板石青的谜语，还有半山腰出现美女妖精的故事，总是霸占着我的记忆好久好久。

出了屋子的院门口有两个石头凳子，那里是我的乐园。

三五个小伙伴抓来几个圆溜溜大小均衡的石头子儿，蹲在门口开始抓石头。不分男女，无论大小，只要从1到5，谁能全部抓起就是我们眼里的小英雄。偶尔观战的时候就看看门口的苹果树，仰头看着那些青涩的小果子，酸涩的味道早已经馋的咽起了口水，还有花椒树，麻麻酥酥的味道总让我心头畏惧，却又喜欢站在树下挑几个长着尖刺的枝条在鼻头凑着闻一闻，还信誓蛋蛋地当成自己的“尚方宝剑”，耀武扬威着称霸雄风。

那时候，院门口的石头台阶那么陡，搭起来的石头晃得人心慌，却还是依旧让人紧张激动又蠢蠢欲动。

那时候上下房的邻居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坐在院门口的一排石头凳上，说着年节，收成，庄稼，还有生活。晚饭了，就端着碗一起聊着天吃着饭，直到夜空上缀满了星星，直到孩子们的小腿上咬满了蚊子包，吵嚷着要回屋的时候，才都三五散了去，点起灯，早早进入梦乡。

“呀，这个是……”

“我是慧慧来。”

“哦！志强家的闺女了吧！哎呀，可真的是认不得了！”

回乡路上偶遇的乡人总是很热切地看着你，试图想要找到面庞上的蛛丝马迹，却在得到结果的时候恍然，感慨着时光匆匆岁月无声，然后再追忆着曾经我还是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的时候的趣事儿，好多都早已经记不清楚，却还是微笑着回忆，跟随着记忆的脚步去重温，怀念。

说着话，早已经有几个我还没反应出是谁家的姨姨们从自己屋子里拿出煮好的腾着热气的玉米，黄灿灿的，露出来的玉米棒子是深红色的，说着近些天的收成不好，然后拼命地让着想让你吃下去些，然后看着你吃到嘴里的时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临走的时候，大路两边依旧坐着乘凉的人们，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车子里坐的人姓甚名谁，然后热络着走到车窗甚至都来不及等车上人走下车就已经开始攀谈，追忆，然后爽朗地笑出声，丝毫没有芥蒂。大家就这样隔着一个车门，前后左右，男女老少就这样毫无分别地热切地聊着天，开心地拉着家常。熟悉的不认识的，都没有分别，爽朗地笑声自始至终挂在脸上。

而这些都是自始至终也没有逃出脑海的记忆。

“妈妈，我们想光着脚踩踩水。”孩子们早已经看着清澈的小河跃跃欲试，“真的有螃蟹吗？”她们忽闪着眼睛憧憬着那些长满苔藓的石头下面会不会钻出来一个举着钳子耀武扬威横着走的螃蟹。“妈妈小时候这里的螃蟹可多了，现在刚刚下了雨，可能没有了。”小家伙有些失落，却很快又兴高采烈地拿着小木棍去寻找新鲜的“玩伴”，有水的世界里就是天堂。

为什么非要回乡呢？

看着父母在老旧的房子里翻看着挂在墙上的旧照片、摩挲着落满灰尘的方桌子，还有早已斑驳的墙皮上留下的雨水冲刷的痕迹，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欢声笑语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我想到鲁迅先生的话: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们都带着这样的热切的希望，在离乡的旅程里奋力拼搏，都那么期许有朝一日能够荣归故里。

蓦然回首才发觉：一山一水，乡音可亲。这里承载着我们永远不会忘却的美好与神奇。即使时间再久，也会在你突然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将所有的记忆涌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