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版《道德经》第十一章:我有三宝

还原版《道德经》第十一章全文如下:

天下谐,谓俄。
扶俄有三宝,恃而保治。
一曰滋,二曰佥,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夫滋,故能用;佥,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今舍其滋且用,舍其佥且广,舍其后且先,则死矣。
夫滋,以弹则克,以守则固。
天将聿之,焉以滋垣之。
用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枯。
此两者,或利或害。
天之所压,孰知其固?
天之道,不弹而善克;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弹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本章前六行对应王弼本《道德经》第六十七章下段,后五行对应第七十三章上段。本章文本以帛书乙本为底本,并参照帛书甲本、楚简本、汉简本等对底本作了校订。

本章是前两章的续篇,三章三位一体,系统阐述了什么是“公平公正”原理。前两章老子分别给出了“公平”和“公正”的定义。“公平”就是老子所说的“道亘无名”,指道视宇宙万物都是服务于整体的“无名之仆”,只要个体不损害整体,道将恩泽均摊。“公正”就是老子所说的“道亘无为”,指道针对“不公”所采取的纠错行为;个体利益损害了整体利益被视为“不公”,道将“贞之以无名之仆”就是“无为”。

然而,前两章老子仅仅陈述了什么叫“公平”和“公正”,并没有说明“公平公正”将通过什么方式来贯彻落实。本章揭开了这个谜底,阐明了“公平公正”原理的运作机制。

道对宇宙万物的驾御全基于一个“滋”字,“滋”即“养”。道不仅生万物,更重要的是养万物。道养谁,谁就生,道不养谁,谁就亡。

道“养”与“不养”的标准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公平公正”原则。“天之所恶,孰知其故?用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枯。此,两者或利或害。”这是说,天生天杀的唯一标准,取决于对宇宙生态是否有利,有利则“公平公正”,天赐其生;有害则“不公不正”,天赐其死。

“用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枯”是本章的点睛之笔,向我们展示了道的生杀机关,阐明了道是如何确保“公平公正”原则贯彻落实的。然而本句在传世本《道德经》中已是面目全非,“用”变成了“勇”,“枯”变成了“活”,且“敢”字的含义也一再被人误读。不仅如此,此句在传世本中还搬了家,使老子本章的结论不翼而飞,逻辑残缺不全。

本章的主题是“扶俄有三宝”。“三宝”是道驾御宇宙的三大准则,决定了万物的生杀,绝非人可以胜任。将“三宝”释为人的三种品格,是传统老学的共同误区。此外,传世本以“慈”、“俭”替代了老子原文中的“滋”、“佥(qiān)”,以儒家的“仁爱”、“俭啬”偷换了老子的“公平公正”原则,老子思想被彻底歪曲。

《道德经》传世两千余年,老子的核心思想“公平公正”原理却鲜为人知,与战国后人对老子的误读密不可分,而本章的误读和篡改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将还原版与传世本对比可知,本章几乎句句与传世本有别。老子系统的逻辑演绎,深刻的价值内涵,在传世本中早已荡然无存,“公平公正”原理也化作青烟飞至九霄云外。

“三宝”是道的顶层设计,环环相扣,以确保“公平公正”原则的执行

天下谐,谓俄。
扶俄有三宝,恃而保治。

天下乱象得以横行,是因为有失公正。维护公正有三大法宝,执守此法则天下必长治久安。

这段文字明确表达了“三宝”是道用于治理天下不公的有力武器,直接证明了“公平公正”原理是老子思想的核心内涵,为正本清源起到了决定作用,同时也终结了传统老学一直以来误读误传“三宝”的种种怪象。

相比较,传世本此段文字为:“我有三宝,持而保之”。句中“有”、“持”、“保”三个字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就是“拥有”;“持而保之”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可有可无,这显然与老子简洁精准的文风不符。更有甚者,“我”进一步误导人们将“三宝”视为人的品格,以“三宝”言志,而与道论毫不相干。

“谐”,老子本字作“皆”,“皆”通“谐”,义为怪异,这里指各种乱象。《庄子·逍遥游》:“《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作“怪”解。老子“出生入死”章有:“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夫人之生动谐之死地,之十有三。”“动谐之死地”,“谐”的用法与本章同,老子本字亦作“皆”,读作“谐”。

“谓”,通“为”,因为,表示原因,不作称乎解。

“俄”,老子本字作“我”,“我”通“俄”,本义倾斜,这里指不公不正。《广雅》:“俄,衺(邪)也。”《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侧弁(biàn)之俄,屡舞傞(suō)傞。”意为:宾客喝醉了酒,歪戴着皮帽,醉舞不止。俄,倾斜不正。传世本读“我”为本字,是未明老义。

“扶”,老子本字作“夫”,“夫”通“扶”。《礼记·王制》郑玄“大夫”注:“大夫者,达人,谓扶达于人。”《孝经注疏·卷二·卿大夫章第四》邢昺引《白虎通》云:“大夫之为言大扶,扶进人者也。”此为“夫”通“扶”之证。

“恃”,老子本字当作“寺”,“寺”读作“恃”,义为依仗。传世本以“寺”通“持”系后人误读老义而改。

“治”,老子本字作“之”,“之”读作“治”。“以正治国”,楚简本和帛书甲本均作“以正之邦”,帛书乙本和汉简本均作“以正之國”,“之”均用作“治”。

一曰滋,二曰佥,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道治理宇宙的三大法宝是:一,我养你;二,大家都一样;三,谁搞特殊化干掉谁。

“滋”,滋养,指道养育万物。道将“我养你”定为治理宇宙生态的第一法则,是因为它是后两条的基础,道是通过“养”与“不养”来确保后两条实施的。

“滋”,帛书甲乙本中作“兹”,“兹”当为老子本字。“兹”通“滋”。传世本将“兹”通“慈”是典型的以儒解老,是对老子思想的严重曲解。

“佥(qiān)”,本意众口如一,引申为大家都一样。“一样”不是指功能和作用,而是指地位和权利。宇宙生态中万物的作用有大有小,但绝不论功行赏,个个都是整个生态的“无名之仆”,天地也不例外。

“佥”的造字体现了“一样”的内涵,楚人的写法是“上僉下曰”,“僉”,从亼(众)、从吅、从从,下面一个大“曰”,表示众人口中说出的话都一样:

楚篆中的“佥”字,上从亼从吅从从,下从曰

“佥”,帛书甲乙本作“检”,传世本作“俭”,流行的解读是“检”通“俭”。后人以所谓“俭即无欲”偷换了老子的“公平公正”原则。

“不敢为天下先”,指道“不敬”为天下先,“敢”是“敬重”的意思,不作“有胆量”解;“为天下先”指谋求超越了天下人的权力、地位,以及由此带来的财富。

“不敢”的主语是“道”,“为天下先”的主体是“人”。常见的误读是将“道”与“人”混为一谈。道创造了世界,整个世界都属于道,无需道去谋求。道是超物,凌驾于万物之上,谈不上道与人相争。所以,“为天下先”的主体不可能是道,只能是人。如此也可以反推出“不敢”即“不敬”的意思。

“为天下先”为什么不能敬?因为它破坏了“公平公正”原则,是“不公”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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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插入一段,对“敢”字的用法再作几点说明:

“敢”作“敬”解即使在古汉语中也不多见,但在《道德经》中却体现了这一用法的一致性。《道德经》中所有“敢”字都是“敬重”的意思,唯有“敢”作“敬”解才与老义相通。

“敢”字最早出现在甲骨文,上中下结构,上为“倒豕”,代表祭祀用的牺牲,象征天帝的化身;中间是个“中”,下为“双又”,表示人双手举着牌位冲着牺牲的头祭拜。整个字就是敬奉上天的意思。徐中舒《甲骨文字典》根据《说文》“敢,进取也”而将该字解读为人手持猎叉刺向野猪,值得商榷。猎叉之说,大有子虚乌有之嫌。

甲骨文中的“敢”字

“敢”字的含义在西周中期发生了变化。西周早期的“敢”字,仍保留了甲骨文的喻义,牌位被口替代,双手简化为一只手,倒豕也作了简化,象征口中念念有词,在敬奉天地:

西周早期的“敢”字,从豕从口从又

到了西周中期,口与倒豕连为一体,成了左右结构,字的喻义变成了人兽相对,派生出了“有胆量”的含义。战国前后,左边演变成了上爪下古,左右相对,有了人面对旧恶势力图谋进取的意思,即《说文》所指“敢,进取也”:

西周中期的“敢”字,从爪从古从又

上古文献支持上述推测。《尚书·盘庚》是历来公认的古篇,创作年代虽有各种争议,但多数认为是殷商时期的作品,再晚不会晚于周朝初年。《盘庚》一文中共出现“敢”字六次,每个“敢”字都作“敬重”解,无一例外。相比,《诗经》中的“敢”字基本都作“有胆量”解。

下文是《盘庚》中的两个例子(《尚书》的断句、释义多有争议,下文与流行的断句、释义不同):

“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意思是,望你们抛开私心,为民办实事、积真德。至高伴随友爱,伟大崇敬高尚。只要你们行善积德,毒蝎猛兽也无法将你伤害。“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至,至上;于,广大;婚,匹配;友,友爱;丕,大也,作伟大解;敢,敬重;大,大德;言,语气助词,相当于“焉”。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意思是,我不任用贪婪之徒,而敬重举用造福民生之才,只要能养育百姓,使民安居乐业,我都将视其功勋,委以重任。“敢恭生生”:敢,敬重;恭,举用;生生,让生命得以生存,即造福民生。

再举一列。《尚书·汤誓》:“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意思是,我敬畏上天,不敬是不行正道。“敢”依旧作“恭敬”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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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滋,故能用;佥,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唯有我养你,才管得了你;唯有大家一样,才能让所有人接受;唯有不搞特殊化,才当得好众人的头。

我养你是手段,驾御宇宙万物才是目的,“用”就是驾御万物。大家都一样是手段,要大家都能接受才是目的,“广”是指没有不能接受的。不敢为天下先是手段,打造能引领大众的头头才是目的,“成事长”就是能带着大家一块成事的头头。

这是充满智慧的顶层设计,道通过“养”或“不养”实现了对万物的绝对操控,这便是“滋”的妙用。

“夫”,发语词。帛书甲乙本、汉简本、傅奕本均以“夫”开头,老子原本但如是。

“用”,其他版本均作“勇”,系误读。楚简《老子》中,“用”均写作“甬”,后人因不解“滋”的妙用,加之将“敢”误解为胆大,从而误将“甬”与“勇”相通。

楚简《老子》中的“用”,均写作“甬”

“广”,不仅指广为接受,还有能长久的意思。“大家都一样”不光能获得全票通过,而且能持之以恒。

“成事长”是道的代理人制度设计。“大家都一样”不否定“要有领头羊”,但领头羊决不能公权私用,不许搞特殊化。道要塑造的“成事长”与“圣人”是同义词,多劳而不多得,有能耐而不因此讨价还价。道之所以有底气提出这样的用人标准,是因为“对立统一”原理决定了这样的人一定存在。

“不敢为天下先”其实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干部选拔标准。多劳而不多得是对市场经济的彻底否定,以至于今天的许多人恐怕都难以接受。但这正是老子价值观的核心,是其与千百年来人们已形成的传统价值观的分野所在,需要细心体会方能理解。老子的“三大法则”强调,要实现真正的“公平公正”,就需要将那些有能力而又乐于奉献的人筛选出来,作为社会各层次的代理人,否则就违背了道的第三条法则。问题是我们又如何筛选,老子并没有给出答案。

“成事长”,帛书乙本作“成器长”,但帛书甲本及韩非子《解老》引文均作“成事长”,其他版本则省去了“成”字,多作“器长”。“事”与“器”皆为物所生所成,“事”的概念更为宽泛,涵盖了“器”,故“成事长”更为恰当。

今舍其滋且用,舍其佥且广,舍其后且先,则死矣。

假如不养你又要管你,不公平又要让大家接受,搞特殊化还掌握了实权,则崩溃无疑。

滋是用的基础,佥是广的前提,后是先的条件。若我不养你,便无法驾御你;没有公平,便难以推广;没有无私奉献,便不可能造就真正的领袖;换种做法根本行不通。

这里,“今”是假如的意思。“其”起到了修饰作用,表示必要的。“且”作“取”解。“死”指整个系统崩溃,不是指某人的死亡。

死,一语中的,点出了这套规则的奥妙所在。“我养你”是前提,有“养”才会有“不养”,“养”是推行“公平”的原则,而“不养”则是对“不公”的制约。“不许搞特殊化”限制了公权私用,唯有乐于奉献,不谋私利,才能授之以公权而成为“成事长”。环环相扣!

“养”的妙用——有礼有节,能进能退,精准发力

前一部分,老子介绍了三大法宝的概念,彼此之间的相互依存联系,以及由此得以实现的目标。这一部分,老子着重介绍“滋”在宇宙治理机制中的作用及其取舍的判断标准。

夫滋,以弹则克,以守则固。

养是生杀大器,进可攻,退可守,攻必克,守必固。

“滋”时刻守护着宇宙生态的“公平公正”,一旦发现“不公”将立即对其实施精准打击,且无邪不克。以攻为守,“公平公正”必然固若金汤。“守”不是指将士守城,而是指道守护“公平公正”原则,传统老学对此句的解读可谓令人啼笑皆非。

“弹(tán)”,打击,指道对“不公”毫不留情,坚决治理,还天下以“公平”。“弹”有瞄准的你内涵。一抓就准,精准打击,使“不公”无一漏网。

传世本此句作“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将“慈”作为主语,意思是“慈爱”是战无不胜的武器,逻辑上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老子之所以写作“以弹则克”,是因为道与物的关系,是超物与物的关系,彼此间不存在较量,故谈不上“战争”,物的唯一选择就是服从道的意志。

天将聿之,焉以滋垣之。

老天要养谁,就会让他浸泡在生命之泉中。

“垣”,本义用土夯起的围墙,这里喻比用滋生的营养所包裹,让生命尽情汲取。“焉”,于是。

“聿(yù)”,养之意。古人有聿女即养女一说。“聿”在帛书甲乙本中均作“建”。后人感觉“建”在此逻辑欠佳,又将“建”改成了“救”字。其实,“聿”、“滋”相对,才是老子的本意,逻辑上完美无缺。

传世本名句“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在楚简《老子》中写作“善聿者不巢,善保者不兑(yuè)”,“聿”即“养”,“兑”以音通“穴”。整句意思是,善于养育者没有自己的家,而以天下为家,养的是天下;善于保护者没有藏身之地,不保自身,也不保自家,保的是天下万民。

楚简《老子》中的“聿”字,下面较传统写法多了个“之”字
楚简《老子》中的“建”字,中间不是一竖而是个“木”字

“聿”作“养”解在古文献中有所体现,但往往被人们当作语气助词或释为它意。《诗经·大雅·文王》:“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无念尔祖”是“尔祖无念”的倒装,“聿修厥德”便是“修养其德”。整句意思是,要想让祖先不挂念(对得起祖先),就要注重修养自己的德行;要永远胜任上天赋予的使命,唯有为子民多谋福利。但毛亨在解读此句时,却以“无念”就是“念”为逻辑,又将“聿”读作“述”,作“遂”解,郑玄、孔颖达亦为之附和,殊不知“聿”乃“养”也。

用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枯。
此两者,或利或害。

该养的则生命之泉源源不断,不该养的则生命之泉枯竭断供。之所以区别对待,是因为前者是利后者是害。

这段是老子对天道如何运用“养”作为生杀大器的解说。“养”与“不养”的标准是有利还是有害。天敬之则赐其甘露,天不敬之则令其枯萎。天之所以如此区别对待,是因为前者对整体有利,而后者则对整体有害。

这里的“敢”仍然作“敬”解,指道所敬重的事,也就是符合道的标准的行为,而“不敢”则是违背道的标准的行为。道有明确的是非观,这一是非观就是“公平公正”,除此之外,道没有任何其他价值判断。

这里要特别说明的就是“杀”字的用法。“杀”,这里作“收获”解。

《礼记·王制》:“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讲述的是一年三次的天子狩猎,诸侯及士大夫众卿陪同。狩猎的礼仪是,天子优先,斩获猎物便放倒天子的旌旗,诸侯便可开始打猎,之后是大夫,最后是百姓进场。这里,“杀”指获得猎物,强调的是收获。

现代汉语中,“杀”也有“收”的意思。草书中收尾的一笔,称为“杀字”。影视作品完成全部拍摄工作,进入最后的制作成片阶段,称为“杀青”。

“杀”,有一体两面的特征。“收割”对于人来讲,是获得收成,而对于庄稼来讲,则是遭到灭杀。“打猎”也是如此,打到猎物,对人而言是“获”,对猎物而言是“亡”。从造字上分析,楚人的“杀”字,从禾从木从攴,像是人用工具在敲打树上的果实,更突出人的“收获”:

楚篆的“杀”字,从禾从木从攴

而秦篆的写法则不同,从×从木从殳,像是植物被削去了脑袋,更突出物的“灭亡”:

秦篆的“杀”字,从×从木从殳

随着文字统一,秦篆替代了楚篆,“杀”的这层“收获”的意思也逐渐被人们所淡忘。

此句帛书甲乙本均作“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栝”,而北大汉简作“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枯”。由此推断,老子原文当是个“枯”字,“栝”为“枯”之讹。而“勇”则是因为后人对“敢”与“杀”的连续误读,导致又将“用”错当作了“勇”。

战国后人因没有领悟老子的“公平公正”原理,从而认识不到老子这是在阐述道治理宇宙的生杀机制。“杀”是放生,而“枯”才是杀生。后人彻底颠倒了彼此的关系,将“杀”视为死,而将“枯”改成了“活”。阴差阳错,造就了逻辑上似是而非的千古名句:“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天之所压,孰知其固?
天之道,不弹而善克;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弹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老天发起威来,究竟会是啥样?老天的手法,未出手就已搞定,无需求助,不请自来。一旦出手则片甲不留,天网无边无际,看似空空却一丝不漏。

这一段老子着重讲述天道无以轮比的威力,以“不弹(tán)”与“弹(tán)”的対举,讲述了天威如何还天下以清正。天道维护万物的利益,又保护万物不受伤害,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切邪恶,顷刻间灰飞烟灭。万物有难无需求助,天道不请自来,无论是潜在的还是直接的威胁,天道都能在第一时间捕捉,精准打击,无一漏网。

“压”,老子本字当作“亚”,“亚”通“压”。《郝敬读书通》:“压通作亚。”《杜甫·上巳日徐司录林园宴集》:“鬓毛垂领白,花蕊亚枝紅。”“亚枝红”即“压枝红”。

“固”,老子本字当作“古”,“古”通“固”,义为固然,指本来的模样。

“亚”古通“恶”,“古”又通“故”,后人未明老义,将老子本字“亚”误读为“恶”,又将“古”误读为“故”,遂有了传世本的“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老子的天道无恶无善,无爱无增,以“恶”言道,以脱离了老子的道论,是典型的以儒解老。

“弹”,老子本字当作“单”,“单”读作“弹”,义为“打压”,指针对一切危害宇宙生态的打击。“不弹而善胜”一句,帛书帛书甲本残缺,帛书乙本作“不單而善胜”。“單”通“弹”,但后人却误将“單”读作了“戰”,继而又演绎成了“争”,故传世本此句作“不争而善胜”。道与万物的关系,是超物与物的关系,道超越世间万物,是一切事物的主宰,所以道与物不存在竞争关系,而始终是主从关系。故道与物根本谈不上“争”,也谈不上“战”,道于万物,始终是超维打击,只有打压或不打压两种可能。

“善可”,指道凭借其天威,不用出手,已威慑群魔,使它们不敢擅自妄动。

“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不是说道“不言”、“不召”,而是说万物不言而道已经知晓,万物不请道已经来到。这是“道冲”所决定的,道无处不在,故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应,且无有不能。

“谋”,指谋定,善谋表示善于捕获,精准无误,故谋有善于把握并能彻底平息的意思。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是对“弹而善谋”的诠释。恢恢,宽宏而广大,这里形容天网无边无际,覆盖宇宙万物。“疏”喻指天网无形。“疏而不失”,表示天网看似不见,但却没有任何罪戾可以逃脱,必遭惩罚。

“弹而善谋”,传世本作“繟而善谋”,后人解读众说纷纭。王弼释之为先知先觉,早有准备。河上公释之宽大不失,与天网恢恢意同。高亨引《广雅·释训》:“繟繟,缓也。”范应元注文指出,王弼古本“繟”作“坦”,蒋锡昌等多从之,取其坦白之意,喻比道坦诚无私。凡此种种,皆未明确道维护公正,除害去戾的作用。

至此,老子对道的生杀机关作了极其生动而详尽的描述,“敢”与“不敢”是道的是非标准,“杀”与“枯”是“滋”的机关所在,“不弹”与“弹”是道的雷霆手段,万物生灭,全在道的一念之间。而道的唯一取舍标准就是“公平公正”原则。

本章勘正说明

  1. 1. 章节相关章节重组

本章由王弼本《道德经》第六十七章主体与第七十三章重组而成。王本第六十七章开篇一段文字“道大矣,不肖。夫唯大,故不肖。若肖,柩矣其细也”,说的是道的大小之辨,阐述的是大与小的辩证法,已被纳入还原版的“道可大小”章。其余部分则全是在谈“三宝”。前后两部分并无直接联系。第七十三章除“是以圣人犹难之”一句外,都是在阐释道生杀机关的运作机制,是“三宝”治理机制的点睛之笔,与第六十七章对“三宝”的阐述形成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故还原版将两者整合为一章。

王弼本第七十三中“是以圣人犹难之”一句,是王本第六十三章中“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的重复,谈的是圣人之道,与上下文的道论无直接关系,故被删除。

2. 版本对勘校订及关键字考证

以下是还原版与十个有代表性的版本的对勘,以及关键字的考证说明:

天下谐,谓俄。【道大矣,不肖。夫唯大,故不肖。若肖,柩矣其细也。】(还原版)
□ □ □ □ □ □ , □ □ □ 。夫唯 □ ,故不宵。若宵,细久矣。(帛书甲本)
天下 □ 胃我大,大而不宵。夫唯不宵,故能大。若宵,久矣亓细也夫。(帛书乙本)
天下皆謂我大,以不宵。夫唯大,故不宵。若宵,久矣其细也夫。(汉简本)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王弼本)
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河上公本)
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其小矣。(严遵本)
天下皆謂吾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傅奕本、范应元本)
天下皆以我大,似不笑。夫惟大,故不笑。若笑救其小。(成玄英本)
天下皆謂我大,不肖。夫唯大,故不肖。若肖,久矣其细。(景龙碑本)

此段中,诸版本皆混入了“道大矣,不肖。夫唯大,故不肖。若肖,柩矣其细也”一段文字,系“道可大小”一章的开篇几句,各版本表述略有差异。关于这段文字的拆解,还原版《道德经》“道可大小”一章有详细说明,在此不再赘述。

“天下皆謂我”五字才是本章的开篇句,读作“天下谐,謂俄。”“皆”通“谐”,义为怪异。“我”通“俄”,义为倾斜。上文对两字的通假已作详细说明,不再重复。

傅奕本及范应元本“俄”作“吾”,系后人改“我”为“吾”。

扶俄有三宝,恃而保治。(还原版)
我恒有三葆之。(帛书甲本)
我恒有三宝,市而(王呆)之。(帛书乙本)
我恒有三葆,侍而葆之。(汉简本)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王弼本)
我有三寶,持而寶之。(河上公本、范应元本、景龙碑本)
吾有三寶,持而保之。(严遵本、傅奕本)
我有三寶,寳而持之。(成玄英本)

“扶”,老子本字作“夫”,“夫”通“扶”。《礼记·王制》郑玄“大夫”注:“大夫者,达人,谓扶达于人。”《孝经注疏·卷二·卿大夫章第四》邢昺引《白虎通》云:“大夫之为言大扶,扶进人者也。”此为“夫”通“扶”之证。“夫”,帛书甲乙本及各传世本均将其断在上句“久矣其细也夫”。蒋锡昌认为“夫”实为发语词,当属下句。蒋氏关于断句的说法成立,但“夫”并非发语词。

“扶俄有三宝,恃而保治。”老子原本或作“夫我有三呆,寺而呆之。”第一个“呆”通“宲”,“宲”是“宝”的异体字。第二个“呆”通“保”,保障的意思。“宝”、“保”、“葆”、“王呆”古通用,造成一定混乱,导致各版本有不同写法。

“恃”,老子本字当作“寺”,“寺”读作“恃”,义为依仗。帛书乙本“恃”作“市”,或是以音通“寺”的结果。汉简本“恃”作“侍”,系误读“寺”为“侍”所至。传世本以“寺”通“持”亦因后人误读而改“寺”为“持”。成玄英本作“寳而持之”系误。

“治”,老子本字作“之”,“之”读作“治”。“以正治国”,楚简本和帛书甲本均作“以正之邦”,帛书乙本和汉简本均作“以正之國”,“之”均用作“治”。

“恒”字,其它版本均无,当系后人添加。帛书甲乙本对“恒”字情有独钟,一旦性起,便加之于老子文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有无相生”一段,帛书甲乙本写道:“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隋,恒也。”结尾硬是活生生塞进个“恒”字。

一曰滋,二曰佥,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还原版)
一曰兹,二曰檢, □ □ □ □ □ □ □ □ 。(帛书甲本)
一曰兹,二曰檢,三曰不敢爲天下先。(帛书乙本)
一曰兹,二曰歛,三曰不敢爲天下先。(汉简本)
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爲天下先。(王弼本、河上公本、严遵本、傅奕本、范应元本、成玄英本、景龙碑本)

此句老子原文当作“一曰兹,二曰佥,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帛书甲乙本及北大汉简作“兹”反应了原貌,各传世作“慈”,是对老子本意的歪曲。“兹”通“滋”,意为“养”,与本章义理相通。

“佥”,帛书甲乙本作“检”,北大汉简作“歛”,各传世本作“俭”。三个字都是对老子原文的误读,未能体现公平以待这一思想内涵,而是以儒家的“俭啬”偷换了老子“公平公正”的核心价值观。

夫滋,故能用;佥,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还原版)
□ □ ,□ □ □ ; □,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爲成事長。 (帛书甲本)
夫兹,故能勇;檢,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爲成器長。 (帛书乙本)
兹,故能勇;歛,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爲成器長。(汉简本)
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王弼本、河上公本、严遵本)
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傅奕本、范应元本、成玄英本、景龙碑本)

汉简本、王弼本等句首脱“夫”字,当为抄漏,“夫”在此起到与其转换作用,有之为佳。

“滋”、“佥”二字诸本与还原版有别,上文已说明。

“用”诸本皆作“勇”,系后人误读“甬”为“勇”所至,“甬”即楚篆“用”字。

“为成事长”帛书乙本作“爲成器長”,“成事”的概念涵盖了“成器”,故“成事长”为优。传世本“成器长”前脱“为”字,文义发生了变化,“成器长”言人,“器长”则言物,不可取。

今舍其滋且用,舍其佥且广,舍其后且先,则死矣。(还原版)
今舍亓兹且勇,舍亓檢且廣,舍亓後且先,則死矣。(帛书甲本)
□ 舍亓兹且勇,舍其檢且廣,舍亓後且先,則死矣。(帛书乙本)
今舍其兹且勇,舍其歛且廣,舍其後且先,則死矣。(汉简本)
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王弼本、景龙碑本)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死矣。(河上公本)
今釋慈且勇,釋儉且廣,釋後且先,則死矣。(严遵本)
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是謂入死門。(傅奕本)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是謂入死門。(范应元本)
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成玄英本)

还原版“滋”、“佥”、“用”三字,诸本有别,上文已说明。

“舍”,傅奕本、成玄英本作“捨”,严遵本作“釋”。“捨”通“舍”,义为放弃。“釋”与“舍”义同,但非老子本字。

王弼本、景龙碑本、严遵本“慈”、“儉”、“後”三字前脱“其”字,当为后人所删。“其”在此起到修饰作用,表示必要的、不可缺的、应该有的等意思,是表述更为准确。《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其,应该。

“则死矣”,王弼本、河上公本、成玄英本、景龙碑本脱“则”字,语气欠佳;傅奕本、范应元本作“是謂入死門”,文义相通,但非老子原文。

夫滋,以弹则克,以守则固。天将聿之,焉以滋垣之。(还原版)
夫兹,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天將建之,女以兹垣之。(帛书甲本)
夫兹,以單則朕,以守則固。 天將建之,如以兹垣之。(帛书乙本)
夫兹,以陳則正,以守則固。 天之救之,若以兹衞之。(汉简本)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天將救之,以兹衞之。(王弼本、河上公本、严遵本、景龙碑本)
夫慈,以陳則正,以守則固。 天將救之,以兹衞之。(傅奕本、范应元本、成玄英本)

帛书乙本作“夫滋,以單则朕,以守则固。”据此推测,老子的本字应该是个“單”字,后人将“單”误读为“戰”,“战”与“胜”相对,从而有了“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实际上,“單”通“弹”,指道针对“不公”作出的精准打击。

帛书乙本的这个“朕”字,帛书甲本作“勝”,两者都是对“克”的误读。“胜”与“克”在今天可谓同义词,但此处两字的含义却不尽相同。若仔细辨别,楚简中“胜”与“克”的写法其实并不一样。“克”楚简写法是上中下结构,上从大,中从几,下从力:

楚简《老子乙》中的“克”字,上中下结构,从大从几从力

这个字上面是个“大”,两条胳膊上各有两划,应该是象征身披铠甲,中间是个几案,下面的“力”则象征战败的一方俯首称臣。“大”和“力”之间隔着一个“几”,所以代表着两个不同的主体。这应该是楚人的“克”字。

而“胜”字,楚简《成之闻之》中共出现四次,前三次是“胜任”的意思,最后一次是“斗败”的意思。四个“胜”字的写法都是上下结构,上从大,下从力:

楚简《成之闻之》中的“胜”字,上下结构,从大从力

这个字中间没有“几”字,故“大”与“力”均指同一主体,表示因力量强大而胜出,而无心于对方是否臣服。这应该是楚人的“胜”字。

如今学界将此二字皆隶定为“胜”字,恐不妥。两字的混淆可能自战国中期就已出现,楚简《老子丙》中“君子居则贵左”一章中的“胜”字就写成了“克”字。此章出自战国后人的嫌疑重大,或许只是后人不精楚篆的个案,又或许是当时的普遍现象,此时人们便已“胜”、“克”不分。

“天将聿之,焉以滋垣之。”

帛书乙本此句作“天将建之,如以兹垣之”,帛书甲作“天将建之,女以兹垣之”。两句中的“建”字当同为“聿”之误。“聿(养)”与“兹(滋)”对应,是谓“滋养”。“垣”,本意围墙,这里比喻被生命的营养所包围。连接词“如”是“女”字的派生,“如”、“女”两字都是对“焉”字的误读。楚人的“焉”写作无“宀”的“安”字,比“女”字仅仅多了一个“点”,“焉”作“于是”解:

楚简《老子》中的“焉”字
楚简《老子》中的“女”字

用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枯。此两者,或利或害。 (还原版)
勇於敢者 □ □ ,□ 於不敢則栝。此兩者,或利或害。 (帛书甲本)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栝。此兩者,或利或害。 (帛书乙本)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枯。此兩者,或利或害。(汉简本)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王弼本、傅奕本、范应元本)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知此兩者,或利或害。(河上公本、景龙碑本)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常知此兩者,或利或害。(严遵本)
勇於敢則煞,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严遵本)

此段文字,“用”诸本皆作“勇”,系后人误读“甬”为“勇”所至,“甬”即楚篆“用”字。

“枯”,汉简本保留了老子本字,帛书甲乙本“枯”误作“栝”。传世本“活”系擅改,与老义不通。

成玄英本“杀”作“煞”,“煞”借作“杀”。

河上公本、景龙碑本、严遵本“此两者”前衍“知”或“常知”,亦系后人添加。

天之所压,孰知其固?(还原版)
□ □ □ □ , □ □ □ □ ?(帛书甲本)
天之所亞,孰知亓故?(帛书乙本)
天之所惡,孰智其故?(汉简本)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王弼本、河上公本、严遵本、傅奕本、范应元本、景龙碑本)
天之所恶,熟知其故?(成玄英本)

“压”,帛书乙本作“亚”,当为老子本字,“亚”通“压”。《郝敬读书通》:“压通作亚。”《杜甫·上巳日徐司录林园宴集》:“鬓毛垂领白,花蕊亚枝紅。”“亚枝红”即“压枝红”。

“固”,老子本字当作“古”,“古”通“固”,义为固然,指本来的模样。

“亚”古通“恶”,“古”又通“故”,后人未明老义,将老子本字“亚”误读为“恶”,又将“古”误读为“故”,遂有了传世本的“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老子的天道无恶无善,无爱无增,以“恶”言道,以脱离了老子的道论,是典型的以儒解老。

成玄英本“孰”作“熟”,为误。

天之道,不弹而善克;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还原版)
□ □ □ , □ □ □ □ □ ,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来,(帛书甲本)
天之道,不單而善朕,不言而善應,弗召而自来,(帛书乙本)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善應,弗召自来,(汉简本)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来,(王弼本、河上公本、严遵本、傅奕本、范应元本、成玄英本、景龙碑本)

“不弹而善克”,帛书乙本“不单而善朕”,其他版本与王弼本同,均作“不争而善胜”。上文指出,“克”与“胜”楚篆两字形近,后人因此将两者混淆。道与物的关系不是平等关系,故不可用胜负来描述,始终是“克”与“被克”关系。“不單而善朕”当读作“不弹而善克”,“朕”借作“胜”,而“胜”实为“克”之误。“不争而善胜”,也是对老子“道”的误读。道是绝对主宰,万物任凭道摆布,道根本没有对手。既然没有对手,就谈不上“争”,也就谈不上“胜”或“败”。

弹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还原版)
彈而善謀。 □ □ □ □ ,□ □ □ □ 。(帛书甲本)
單而善謀。天网(衤圣)(衤圣),疏而不失。(帛书乙本)
(讠黒)然善謀。天网怪怪,疏而不失。(汉简本)
繟然而善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王弼本)
繟然而善謀。天网恢恢,踈而不失。(河上公本)
默然而善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傅奕本、范应元本)
坦然而善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严遵本)
不言而善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成玄英本)
□ 然而善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景龙碑本)

“弹而善谋”一句,句义为道对“不公”实施精准打击,下文“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是对效果的描述。此句帛书甲本与还原版同(因甲本字句残缺而未列举),帛书乙本“弹(tán)”作“单”,“单”通“弹”。老子本字当为“单”,王弼本及河上公本将“单”读作“繟然”,作“坦然”解。严遵本则直接写作“坦然”,“然”系后人未疏通文义而添加。“单”汉简本又作“(讠黒)然”,而傅奕本作“默然”,两者当系将“单”读作了“黑”而使然。“(讠黒)然”、“繟然”、“坦然”、“默然”之“然”字皆系衍文,非老子本义。“(讠黒)然”义不可考,“繟然”、“坦然”、“默然”均未领会道维护“公平公正”,打击“不公”,决不任其自由泛滥的治理职能,不可取。

“天网恢恢”帛书乙本作“天网(衤圣)(衤圣)”,汉简本作“天网怪怪”。“(衤圣)(衤圣)”系“怪怪”之讹。“怪怪”,无比神奇的意思,与“恢恢”意思不完全相同。“恢恢”,本意宽大,比喻天网大而无形。

此外,河上公本“疏”作“踈”,“踈”、“疎”、“䟽”古同“疏”。景龙碑本“失”作“漏”,当为后人改。

附一:王弼本《道德经》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附二:王弼本《道德经》第七十三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此两者,或利或害。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天之道,不战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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