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李文龙丨原来如此

作者简介

李文龙,山西绛县人,运城市作协会员,目前在绛县农业发展银行从事办公室工作。自幼喜欢文学,上学期间曾有作品发表,近几年在省、市级报刊杂志发表多篇,小说、诗歌多次在金融系统获奖。

原来如此

作者:李文龙

两年多来,我总是被一件事纠缠着,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每当有人提起便如鲠在喉。每周末或月末汇报工作时总觉得矮人一头,真是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怨诉不出来,倒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无法面对同事,而是一项应该落实的工作迟迟没有完成,让我像做偷人一样心虚,总也挺不起腰杆。

我是自来水公司的普通一员,负责收取县城东街那一片水费,对居民饮水输送管道进行维护,那里有7个居民小区80多户商场店铺,10多家行政单位。无论哪里管道破裂、水管漏水能保证做到随叫随到,钻水洞维修已是家常便饭,经常弄得浑身污泥,有时候还要钻进下水道寻找漏水阀门,身上难免沾上下水道腐烂变质污秽物异味,让我成为臭气熏天的“瘟神”,很多人捏着鼻子远远地躲开。也是因为我这个“瘟神”的存在,不管是白天或者晚上,从来没有因为供水问题影响到大家的正常生活,因此得到“龙王爷”绰号,不管是褒义还是贬义,也图个问心无愧。

日复一日的更替交换,让我一会是背着跨包上门收水费,一会就是灰头土脸在旮旯里维修管道,这都不算什么,只要用户能按时缴纳水费就是最大安慰。最让我头痛的是到行政单位收费,虽然不是那种门好进脸难看的情景,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所办事项总不能顺利地完成。有个别单位去了很多次,不是领导外出开会签不了字,就是办事人员请假,本来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拖拉很长时间,最后能办理都算是烧高香了。有个N局真是有些扯淡,两年多了没有交水费。每当有人提起我就想握紧拳头找N局里一人捶两下,让人头痛让人心烦却无良方可医,都马拉松赛跑两年多了,水费问题依旧没有着落,我为此关闭过这趟水路,可是牵扯好多居民,水路断开的时候,居民就联合起来找公司,更有甚者到县政府上访,造成很恶劣影响,领导责问起来,我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厚着脸皮一次次地去上门落实,成了我的心腹“大病”。

一般去单位收费我都会选择在周一,因为这一天人员比较集中,相对好办事,可有些时候也不尽人意。某个周一,我又准时来到N局,局长办公室依然紧锁,都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扭转身子在过道里来回徘徊,无意中瞟了一眼隔壁的通讯员房间,门虚掩着,管他三七二十一,敲也没敲一下就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通讯员姓王,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彼此很熟悉了。他也不管我心情多糟糕,也不看脸色多难看,只淡淡地告诉我,这一周局长恐怕又不来了,因为省里来了一个紧急通知要他到上面落实一些问题,具体啥时候能回来我心里也没有底,我手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局长签字处理。我没有等小王把话说完,狠狠地拉了一下门,带着一肚子没处发泄的怨恨气急败坏地走了。

一年以前,我就到N局收水费,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小事,欠债还钱,用水缴费天经地义,可就是这不能再平常的小事,到后来竟变得复杂起来,到如今仍旧没有着落,科室主任批评,同事们抱怨,让我感觉亏欠大家一样东西有些抬不起头,说因为我一人对N局的水费没有收回,影响到大家的年终奖金,真让我有口难辨,我一直也没有搞明白N局拖欠水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起初,N局办公室慕主任对我很客气,每次都热情接待,又是倒水又是递烟,他说单位办公楼项目还没有批下来,现在租赁的房屋已到期,暂时要搬迁到另一个地方办公,还有需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等搬迁到新租赁的办公场所以后再给你解决,我说既然是这样,往后缓缓也无所谓,就匆匆走了。因为与慕主任交往多年,彼此比较了解,谁知这事一搁就半年过去了,本来一件平凡的小事却几经波折,不是自己不尽力,而是一些其它因素,让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起来,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给自己招来一些想不到的麻烦。

仔细一想,当初到N局的时候,只见过局长一面,严局长大约50岁左右,额头发亮,稀疏的头发向后躺爬着,说话的声音有些哑,但待人很亲切。将近半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见过局长大人,因自己辖区内的N局没有按时缴纳水费,心里非常纠结,让很多同志受牵连,实在是不应该。

N局搬迁到新场所以后,人事方面都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动,很多人职位晋升了,办公室慕主任升为副局长,办公室工作变成一位姓朱的中年男子负责。我去找他时,他说刚到办公室,一些事还不太清楚,等过一段时间,搞清楚了一定给解决,尽管自己跑的次数很多,但看到朱主任一脸的诚恳,也就没有再问其它的,就匆匆走了。

随后我还有点不放心,就凑了一个时间再次去了N局,那天朱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了一下就进去了。

好像是上级检查工作,朱主任正在忙碌着翻找资料,茶几边坐着几个穿西装的男女,对朱主任递来的资料一一审核,朱主任看见我进来了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我坐下。我看到朱主任忙着招呼客人,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椅子上,顺手拿起一本杂志漫无目的地浏览。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感觉今天又没戏了,准备起身告辞,朱主任又示意我再等会,我很无奈,又重新坐下来。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看见朱主任打电话,听说话的样子好像是某某酒店订餐,看样子是要招待来检查的工作人员,我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有些多余,决定马上离开,没想到朱主任说,不要着急,留下来正好陪陪上面的领导吃顿饭,我心说自己算那根葱,站起来准备走,朱主任拉着我的手使劲挽留,还一个劲的使眼色,爬在我耳朵边悄悄地说工作上的事不能影响到个人关系,你就给个面子吧,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勉强地再次坐下。

饭局当中,朱主任为客人开了一瓶白酒,有些拘谨的样子,只用小酒盅与客人碰杯,几杯下肚大家话语多了起来,全部换成了大杯,也没有刚开始的客套,直接开始猜拳打关。朱主任喝酒套路有很多,不管是猜拳还是掷骰子,总是赢的多输的少,还时不时讲个荤味笑话,惹得满桌子上的人哈哈大笑,沉寂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开始无拘无束相互敬酒,好不热闹。我想不到朱主任还是个多面手,不但能酒量大,还能让大家乐得开心,不知不觉把两瓶子白酒干完了,真是了不起,不得不佩服朱主任在待客方面的卓越才能。在酒精作用下,朱主任额头上有密密的汗珠渗出,脸色变得通红,拉着我的手不停说,好兄弟别怕,有我在,你那点钱不算一回事,很快就会给你,你也不要再跑了,等单位里的事捋顺了就给你。我看着平时斯斯文文的朱主任,想不到酒量这么大,还是这样的浪漫,和以前相比真的是判若两人,听到他的豪言壮语,我反到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饭局让来检查工作的人员十分满意,大家酒足饭饱之后相继离开了,我心里有了朱主任的酒后真言心情舒畅多了,也准备动身,朱主任从口袋掏出两盒中华烟塞给我,我坚决推辞不收,朱主任似乎很不乐意,还说你若是不要水费了就走吧,你要是把我当兄弟就拿着,我左右为难,收也不对,不收也不对,朱主任看到我在犹豫,直接塞进我随身背的包里。我心里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朱主任这一招让我有话难说,以后咋办啊,我带着一颗悬着的心离开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再去N局要水费这件事,感觉心里有些虚,因为吃了朱主任饭,又得了两包烟,我也不好意思对任何人说,原来的满腹怨气像吹圆的气球被针扎了一样渐渐瘪了。

单位领导不定期点名N局水费的事,自己脸上像火烤一样滚烫滚烫,实在没办法就去N局转一圈。有一次又去了N局,当时朱主任办公室门虚掩着,我心里想,朱主任都把我当兄弟了,不需要那么客气了,就没有敲门直接进去。刚进门看见朱主任正和两位美女围坐在办公桌上说悄悄话,桌子边有几本财务账薄,还有一摞崭新的百元钞票,好像在算账分钱,因为太投入,根本没有觉察到我进来,从他们说话神神秘秘的表情看出这个月的不菲收入,每个人的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朱主任不经意抬头,看见我站在沙发边上,显得有些紧张,一时间风和日丽的脸色马上布满了阴云,急忙说进来也不敲下门,我们商量一点事,马上就完了,你先在门口等下。我想着今天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没想到朱主任这样说,心里觉得很失落,只好到门口等候。

半小时后,两位美女的出来了,看见我没有说话,相互挤眉弄眼一番,又说又笑走进挂着财务科字样的办公室,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呛得我打了两个喷嚏。我敲了一下门,直到里面说进来吧,我才走进去,朱主任一改刚才的神秘样子,一脸正经地坐在办公椅上。还没有等我开口,朱主任就说不是给你说了吗,过几天协调顺了就给你打电话,你着急也没有用。我刚想解释一番,朱主任立马打断我的话,很直接地说你耗在这里也没用,回去等我电话,保证给你。看着朱主任焦躁不安的表情,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就匆忙离开了。

再后来我去落实水费这件事的时候,再也没有见到朱主任,我就去找慕副局长,慕局长说那件事还没有给你落实,最近朱主任有点事你再等等吧,我无语,又走了。

就这样,我除了正常上班以外,把全部精力放在N局,我不信逮不住机会,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共去了多少趟,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N局大概有一年时间没有缴纳水费,领导将此任务分配给我的时候就欠着半年水费,又快一年了,自己还是没有完成此项任务,也难怪领导批评,同事抱怨。我心里更是窝着一肚子火气,有一次我真的把水路关了,看到有人找公司领导,怕事态恶化又悄悄打开,对外说是水路故障,容忍的程度也似乎到了极限,我真想自己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也想冲着局长或者朱主任的门上擂上几拳,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某个周一早晨,我再也顾不上面子上的问题,气恨恨地到N局找局长,结果局长门紧锁,副局长的门到是敞开着,可是空无一人。我到其它房间打听,都说不知道,一下子将我远远地拒绝了,我几乎要掉出眼泪。我气急败坏地找到值班室,见人就问局长到那里去了,值班室的两位同志也都知道我是为水费跑了不少次数,就对我说今天领导到上面开会去了,你明天再来,反正水费这事他肯定少不了你的。

翻来覆去好多次,也没有任何效果,为了证实自己的努力,连死的想法都有了,可是又一想,自己真的不在了,连个欠费证明人都没有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此事总会有解决的那一天。尽管单位领导和同事给予我大力支持,佩服我的工作能力,还赐予我“拼命三郎”的绰号,而这次我却毫无办法,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地过去了。

又到了一个周一,我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进了N局,这一次我没有直接找朱主任,而是到通讯员小王那里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通讯员小王见到我就说,大哥最近你还是不要来,因为朱主任工作上的一点小失误,造成全局工作的被动,目前已停职工作,这段时间领导都在跑这个事,等过些时间再来,也许就会有结果。

到单位以后,我如实将N局的具体情况向刘主任作了汇报,还把对工作的无奈和抱怨全都倾诉出来,最后我还说大家都因为我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影响到大家的奖金收入,我愿意接受领导和同事对我的惩罚。同事张运河说,这些情况全部属实,有好几次我是跟着去的,这必须刘主任你亲自出面,否则我们的这项工作真的没法进行。刘主任说好吧,等我和N局联系好了再给你说,我忽然感觉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身心轻松了许多。

一周后,刘主任对我说N局办公室换成张庆功,是他的一位老同学,这次你再去找他,保证没有问题。我怀着一份将信将疑的心情又来到N局,不知道面对的会是那一位大神,心里满是疑惑。

因为来N局太多了,我对每个办公室人员很熟悉,没费任何周折就找到张庆功主任,他对我的到来很热情,对我说我和你的刘主任是多年的老同学,这一点小事不用你再跑了,我也是刚到办公室,一些情况还不太清楚,等过几天我把情况搞清楚了就给你办理,你把电话给我留下就行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话虽如此说,但我的心里仍旧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因为吃了很多次的“闭门羹”,我半信半疑地离开了N局,等张主任的电话。

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我左等右盼也没有接到N局的电话,有几次我真想再去找一趟,可碍于刘主任与张庆功是同学的面子不好意思去,只好慢慢地等着。

一月后我又来到N局,张庆功主任的门开着却没有人,我想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办理我就懒在你这不走了,我刚坐在沙发上翻阅报纸,张庆功进来了,看见我显得很不自然,又是倒水又是递烟,还说一会一起去吃个饭,凡事总会有办法解决,说得我还有一点不好意思。我心里说,这次再也不会相信你们这些人了,别再用这鸿门宴忽悠我了,还没有等到我开口,他就说小伙子,真不好意思,又让你白跑了,最近单位费用紧张,一时半会还不能给你落实,请你再等一段时间,反正一两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几天。我的忍耐终于爆发出来,再也没有耐心听他解释,一口气倒出很长时间以来压在心底的怨气。张庆功主任只顾低着头抽烟,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显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同样都是干工作,他为什么对我的发火会一言不发呢,是不是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我想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再追问,只好满怀惆怅地离开。

我推着自行车满无目的在街市上溜达。忽然一个十分熟悉的影子从眼前闪过,是他,就是他,N局的通讯员,我不停地喊着小王,小王……,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小王是最了解我的情况,我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堂堂的N局,为什么连这一点费用都不给解决,到底是什么原因,一年多的时间,我的腿都跑细了,也没有弄明白问题出在那里。今天就请小兄弟给我一个明白,我一定为你保密,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我几乎带着乞求的表情,也想找出这个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儿,不管公事需要还是出于个人之间的交往,小王终于说出了单位交不了水费的真正原因。

一年前股市很火,N局的朱主任有个哥们证券交易所,利用工作上的便利,炒股挣了不少钱,后股市回落,那哥们投进的资金赔进不少,为了早日收回成本,就必须再投入资金,正好以前的办公室主任朱新华具体全局办公经费。朱新华将部分资金转借他用于炒股周转,他从中抽利息,刚开始局长不同意,可是每月都能收到那哥们送来两万多的红利,朱新华就根据职务大小分给相关的几个人,局长分到大头,就默认了朱新华和财务科经办人员的做法,还认为有限资源得到最大利用,单位办公经费紧点没关系。

这样的好日子没多久就出差错了。朱主任的哥们股市交易越陷越深,很长时间也收不到借款方送来的红利,更别说本金了,职工工资发不了,正常的办公用品采不回来,直接影响到N局的日常工作,所有问题都暴露出来,单位乱成一锅粥,谁也没心思工作。

“一把手”的严慎局长像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凭关系拆了东墙补西墙也于事无补,只后悔当初放任自流,酿成今日恶果,怎么按慰也挡不住职工上访,最终被上级部门免职,据说还有牢狱之灾呢。现在单位里是一盘散沙,也没有人主持工作,几近瘫痪状态。我想起那次撞见朱新华和那俩位账务人员神秘表情,终于有些明白。

小王最后还说我,你算是一个真正干工作的,如果我局的每一位同志都能够像你一样认真负责就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现在全局都在等待新上任的局长来主持工作,听说本单位发生这样的事情,上级部门派谁,谁也不想来。最后小王还不停地向我交待,要是在单位里我还不敢这样说,你可要为我守住这个还没有公开的秘密。我连连不断地说,请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一年多的奔波总算是有了一个不算完美的答案,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责任编辑:张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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