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庄公(公元前548年)

八 东周(春秋)- 8.11.24.1 齐庄公(公元前548年)

公元前548年,癸丑,周灵王二十四年,鲁襄公二十五年,齐庄公六年,晋平公十年,秦景公二十九年,楚康王十二年,宋平公二十八年,卫殇公十一年(卫献公二十九年),陈哀公二十一年,蔡景公(景侯)四十四年,曹武公七年,郑简公十八年,燕懿公元年,吴诸樊十三年,许灵公四十四年,邾悼公八年,杞文公二年,纪桓侯十二年,莒犁比公二十九年,滕成公二十六年,薛献公三十一年

《春秋》:“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

《左传·襄公》:“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以报孝伯之师也。公患之,使告于晋。孟公绰曰:“崔子将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归,何患焉!其来也不寇,使民不严,异于他日。”齐师徒归。”

(春季,齐国的崔杼率领军队进攻鲁国北部边境,报复孝伯那次进攻齐国(杜预注曰:前年(前549年)鲁使孟孝伯为晋伐齐。)。鲁襄公担心,派人向晋国报告,孟公绰说:“崔子将要有大志(杜预注曰:志在弑君。),不在于困扰我国,一定很快回去,担心什么?他来的时候不劫掠(杜预注曰:不为寇害。),使用百姓不严厉(杜预注曰:欲得民心。),和平日不同。”齐军空来了一趟而退兵。)

《春秋》:”夏五月乙亥(十七),齐崔杼弑其君光。”

《左传·襄公》:“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三之《大过》三。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庄公通焉,骤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为崔子,其无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间伐晋也,曰:“晋必将报。”欲弑公以说于晋,而不获间。公鞭侍人贾举而又近之,乃为崔子间公。

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十六),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

“棠公”,即棠邑大夫,棠即邮棠,原先属莱国,公元前567年被齐所占,位于今山东青岛市的平度市东南。

(齐国棠公的妻子,是东郭偃的姐姐。东郭偃是崔武子的家臣。棠公死,东郭偃为崔武子(崔杼)驾车去吊唁。崔武子看到棠姜很美,便很喜爱她,让东郭偃为他娶过来。东郭偃说:“男女婚配要辨别姓氏。现在您是丁公(齐丁公)的后代,下臣是桓公的后代,这可不行(同姓不婚,都是姜姓)。”崔武子占筮,得到《困》卦变成《大过》,太史都说“吉利”。拿给陈文子看,陈文子说:“丈夫跟从风(杜预注曰:坎为中男,故曰“夫”。变而为巽,故曰“从风”。),风坠落妻子,不能娶的(杜预注曰:风能陨落物者,变而陨落,故曰“妻不可娶”。)。而且它的繇辞说:'为石头所困,据守在蒺藜中,走进屋,不见妻,凶。’为石头所困,这意味前去不能成功。据守在蒺藜中,这意味所依靠的东西会使人受伤(杜预注曰:坎为险。兑为泽。泽之生物而险者蒺黎,恃之则伤。)。走进屋,不见妻,凶,这意味无所归宿(杜预注曰:《易》曰:非所困而困,名必辱。非所据而据,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邪?今卜昏而遇此卦,六三失位无应。则丧其妻,失其所归也。)。”崔武子说:“她是寡妇,有什么妨碍?死去的丈夫已经承担过这凶兆了(杜预注曰:寡妇曰嫠。言棠公已当此凶。)。”于是崔武子就娶了棠姜。

齐庄公和棠姜私通,经常到崔家去,把崔武子的帽子赐给别人。侍者说:“不行。”齐庄公说:“不用崔子的帽子,难道就没有帽子了(杜预注曰:”言虽不为崔子,犹自应有冠。)?”崔武子由此怀恨齐庄公,又因为齐庄公乘晋国的动乱而进攻晋国,说:“晋国必然要报复。”崔武子想要杀死齐庄公来讨好晋国,而又没有得到机会。齐庄公鞭打了侍人贾举,后来又亲近贾举,贾举就为崔武子找机会杀死齐庄公(杜预注曰:伺公间隙。)。

夏季,五月,莒国由于且于这次战役的缘故(杜预注曰:且于役在二十三年(前550年)。),莒子到齐国朝见。十六日,齐庄公在北城设享礼招待他,崔武子推说有病,不办公事(杜预注曰:欲使公来。)。)

《左传·襄公》:“乙亥(十七),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従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勿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

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融蔑于平阴。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

“平阴”,今山东济南市平阴县东北部。

(乙亥(十七),齐庄公去问候崔武子(崔杼,杜预注曰:问疾。),乘机又与棠姜幽会。姜氏进入室内和崔武子从侧门出去。齐庄公拍着柱子唱歌(杜预注曰:歌以命姜。)。侍人贾举禁止庄公的随从入内,自己走进去,关上大门(杜预注曰:为崔子闭公也。重言侍人者,别下贾举。)。甲士们一哄而起,齐庄公登上高台请求免死,众人不答应;请求在太庙自杀,还不答应。都说:“君王的下臣崔杼病得厉害。不能听取您的命令(杜预注曰:不能亲听公命。)。这里靠近君王的宫室(杜预注曰:言崔子宫近公宫,或淫者诈称公。),陪臣巡夜搜捕淫乱的人,此外不知道有其他命令(杜预注曰:干掫,行夜也。言行夜得淫人,受崔子命讨之,不知它命。)。”齐庄公跳墙,有人用箭射他,射中大腿,掉在墙内,于是就杀死了他。

贾举、州绰(晋栾氏之党,-552年奔齐)、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都被杀死(杜预注曰:八子皆齐勇力之臣,为公所嬖者,与公共死於崔子之宫。)。祝佗父在高唐祭祀(杜预注曰:高唐有齐别庙也。),到达国都,复命,还没有脱掉官帽,就在崔武子家里被杀死。申蒯,是管理渔业的人,退出来,对他的家臣头子说:“你带着我的妻子儿女逃走(杜预注曰:帑,宰之妻子。),我准备一死。”他的家臣头子说:“如果我逃走,这是违背了您的道义了。”就和申蒯一起自杀(杜预注曰:反死君之义。)。崔氏在平阴杀死了鬷蔑(齐庄公之母为鬷声姬,此鬷蔑或其母党,又守平阴(平阴也是险邑),故崔杼杀之。这位是齐国鬷蔑,郑国也有一位鬷蔑(然明)。杜预注曰:畿蔑,平阴大夫,公外嬖。传言庄公所养非国士,故其死难,皆嬖宠之人。)。

晏子立在崔氏的门外边(杜预注曰:闻难而来。),他的手下人说:“死吗?”晏子说:“是我一个人的国君吗?我去死(杜预注曰:言己与众臣无异。)?”手下人说:“逃吗?”晏子说:“是我的罪过吗?我逃走(杜预注曰:自谓无罪。)?”手上人说:“回去吗?”晏子说:“国君死了,回到哪儿去(杜预注曰:言安可以归。)?作为百姓的君主,难道是用他的地位,来凌驾于百姓之上?应当主持国政。作为君主的臣下,难道是为了他的俸禄?应当保护国家(杜预注曰:言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禄,皆为社稷。)。所以君主为国家而死,那么也就是为他而死,为国家而逃亡,那么也就是为他而逃亡(杜预注曰:谓以公义死亡。)。如果君主为自己而死,为自己而逃亡,不是他个人宠爱的人,谁敢承担这个责任(杜预注曰:私暱,所亲爱也。非所亲爱,无为当其祸。)?而且别人有了君主反而杀死了他,我哪能为他而死?哪里能为他而逃亡(杜预注曰:言己非正卿,见待无异於众臣,故不得死其难也。)?但是又能回到哪里去呢(杜预注曰:将用死亡之义,何所归趣。)?”开了大门,晏子进去,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号哭,起来,往上跳三次以后才出去。有人对崔武子说:“一定要杀了他!”崔武子说:“他是百姓所向往的人,放了他,可以得民心。”此所谓《晏子不死君难》。

卢蒲癸逃亡到晋国,王何逃亡到莒国(杜预注曰:二子,庄公党。为三十八年杀庆舍张本。)。)

《左传·襄公》:“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丁丑(十九),崔杼立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

(叔孙宣伯(叔孙侨如)在齐国的时候(杜预注曰:宣伯,鲁叔孙侨如。成十六年(前575年)奔齐。),叔孙还把叔孙宣伯的女儿(穆孟姬)嫁给齐灵公,受到宠爱,生了齐景公(杜预注曰:还,齐群公子。纳宣伯女於灵公。)。丁丑(十九),崔杼(崔武子)拥立景公为国君而自己出任宰相,庆封(子家,庆克之子)做左相,和国内的人们在太公的宗庙(姜太公庙)结盟,说:“有不依附崔氏、庆氏的⋯⋯”晏子(晏婴)向天叹气说:“婴如果不依附忠君利国的人,有上帝为证!”于是就歃血(杜预注曰:盟书云,所不与崔、庆者,有如上帝。读书未终,晏子抄答易其辞,因自歃。)。)

《左传·襄公》:“辛巳(二十三),公与大夫及莒子盟。

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闾丘婴以帷缚其妻而栽之,与申鲜虞乘而出,鲜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昵,其谁纳之?”行及弇中,将舍。婴曰:“崔、庆其追我!”鲜虞曰:“一与一,谁能惧我?”遂舍,枕辔而寝,食马而食。驾而行,出弇中,谓婴曰:“速驱这!崔、庆之众,不可当也。”遂来奔。”

”弇中“,山东省淄博市西南有弇中峪,此峪据说有三百里,至山东莱芜市境。

(辛巳(二十三),齐景公和大夫以及莒犁比公结盟(杜预注曰:莒子朝齐,遇崔杼作乱,未去,故复与景公盟。)。

太史记载说:“崔杼杀了他的国君。”崔武子杀死了太史。他的弟弟接着这样写,因而死了两人。太史还有一个弟弟又这样写,崔武子就没杀了。南史氏听说太史都死了,拿了照样写好了的竹简前去,听到已经如实记载了,这才回去(杜预注曰:传言齐有直史,崔杼之罪所以闻。)。

闾丘婴用车子的帷幕包了妻子,装上车,和申鲜虞坐一辆车逃走(杜预注曰:二子,庄公近臣。)。鲜虞把闾丘婴的妻子推下车,说:“国君昏昧不能纠正,国君危险不能救驾,国君死亡不能以身殉,只知道把自己所亲爱的人藏匿起来,有谁会接纳我们?”走到弇中狭道,准备住下来,闾丘婴说:“崔氏、庆氏可能在追我们。”鲜虞说:“一对一,谁能让我们害怕(杜预注曰:言道狭,虽众无所用。)?”就住下来,头枕着马缰而睡(杜预注曰:恐失马也。),先喂饱马然后自己吃饭,套上马车继续赶路。走出弇中,对闾丘婴说:“快点赶马,崔氏、庆氏人多,是不能抵挡的(杜预注曰:道广,众得用,故不可当。)。”于是就逃亡到鲁国来。)

《左传·襄公》:“崔氏侧庄公于北郭。丁亥(二十九),葬(齐庄公姜光)诸士孙之里,四翣,不跸,下车七乘,不以兵甲。”

(崔氏没有把齐庄公的棺材殡于庙就放在外城北边(杜预注曰:侧,瘗埋之。不殡於庙。)。丁亥(二十九),安葬在士孙之里(杜预注曰:士孙,人姓,因名里。死十三日便葬,不待五月。),葬礼用四把长柄扇(杜预注曰:丧车之饰,诸侯六翣。),不清道,不警戒,送葬的破车七辆,不用武器盔甲随葬(杜预注曰:下车,送葬之车。齐旧依上公礼,九乘,又有甲兵。今皆降损。)。另外,《春秋》也未记载葬齐庄公之事,大概没发讣告。)

齐庄公,姜姓,名光。齐灵公子,前553年—前548年在位6年。

公元前554年,秋七月辛卯(二十八),齐侯环(齐灵公姜环)卒。齐侯(齐灵公)娶于鲁,曰颜懿姬,无子。其侄鬲声姬,生光(姜光),以为大子。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属诸戎子。戎子请以为大子,许之。仲子曰:“不可。废常,不祥;间诸侯,难。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今无故而废之,是专黜诸侯,而以难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东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为大子,夙沙卫为少傅。

齐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杀戎子,尸诸朝,非礼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

夏五月壬辰晦(二十九,因鲁用周历,齐用夏历,秋七月辛卯(二十八)。),齐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公子牙于句渎之丘(?)。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

秋八月,齐崔杼杀高厚于洒蓝而兼其室。书曰:“齐杀其大夫。”从君于昏也。

齐庆封围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齐侯(齐庄公)围之,见卫(夙沙卫)在城上,号之,乃下。问守备焉,以无备告。揖之,乃登。闻师将傅,食高唐人。殖绰、工偻会夜缒纳师,醢卫于军。

齐及晋平,盟于大隧。故穆叔(叔孙豹)会范宣子(士匄)于柯。穆叔见叔向(羊舌肸,太傅),赋《载驰》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齐犹未也,不可以不惧。”乃城武城。

公元前553年,夏六月庚申(初三),鲁襄公会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犁比公、邾悼公、滕成公、薛伯(?)、杞孝公、小邾穆公盟于澶渊,齐成故也。

(鲁)齐子(叔老、子叔齐子)初聘于齐,礼也。

公元前552年,鲁襄公会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犁比公、邾悼公于商任,锢栾氏也。齐侯、卫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会朝,礼之经也;礼,政之舆也;政,身之守也;怠礼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乱也。”

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出奔齐,皆栾氏之党也。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范宣子,士匄,中军将)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

齐庄公朝,指殖绰、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绰曰:“君以为雄,谁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阴之役,先二子鸣。”庄公为勇爵。殖绰、郭最欲与焉。州绰曰:“东闾之役,臣左骖迫,还于门中,识其枚数。其可以与于此乎?”公曰:“子为晋君也。”对曰:“臣为隶新。然二子者,譬于禽兽,臣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矣。”

公元前551年,冬,鲁襄公会晋平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犁比公、邾悼公、薛伯(?)、杞孝公、小邾穆公于沙随,复锢栾氏也。

公元前550年,秋,齐侯(齐庄公)伐卫。先驱,谷荣御王孙挥,召扬为右。申驱,成秩御莒恒,申鲜虞之傅挚为右。曹开御戎,晏父戎为右。贰广,上之登御邢公,卢蒲癸为右。启,牢成御襄罢师,狼蘧疏为右。胠,商子车御侯朝,桓跳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为右,烛庸之越驷乘。

自卫将遂伐晋。晏平仲(晏婴)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崔杼(崔武子)谏曰:“不可。臣闻之,小国间大国之败而毁焉,必受其咎。君其图之!”弗听。陈文子(须无)见崔武子(崔杼),曰:“将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听也。以为盟主,而利其难。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将死乎!谓君甚,而又过之,不得其死。过君以义,犹自抑也,况以恶乎?”

齐侯遂伐晋,取朝歌,为二队,入孟门登大行,张武军于荧庭,戍郫邵,封少水,以报平阴之役,乃还。赵胜帅东阳之师以追之,获晏牦。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礼也。

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明日,将复战,期于寿舒。杞殖、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赂之,使无死,曰:“请有盟。”华周对曰:“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弃之,何以事君?”莒子亲鼓之,从而伐之,获杞梁。莒人行成。

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

齐侯将为臧纥田。臧孙闻之,见齐侯,与之言伐晋,对曰:“多则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昼伏夜动,不穴于寝庙,畏人故也。今君闻晋之乱而后作焉。宁将事之,非鼠如何?”乃弗与田。

仲尼曰:“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也。”

公元前549年,孟孝伯(仲孙羯)侵齐,晋故也。

齐侯(齐庄公)既伐晋而惧,将欲见楚子(楚康王)。楚子使薳启强如齐聘,且请期。齐社,搜军实,使客观之。陈文子(须无)曰:“齐将有寇。吾闻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齐侯闻将有晋师,使陈无宇(陈桓子)从薳启强如楚,辞,且乞师。崔杼帅师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鲁襄公会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犁比公、邾悼公、滕成公、薛伯(?)、杞文公、小邾穆公会于夷仪,将以伐齐,水,不克。

冬,楚子(楚康王)伐郑以救齐,门于东门,次于棘泽。诸侯还救郑。晋侯(晋平公)使张骼、辅跞致楚师,求御于郑。郑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国之人,不可与也。”对曰:“无有众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娄无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之。使御广车而行,己皆乘乘车。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谋?”对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则怯也。”皆笑,曰:“公孙之亟也。”

楚子自棘泽还,使薳启强帅师送陈无宇。

齐人城郏。穆叔(叔孙豹)如周聘,且贺城。王(周灵王)嘉其有礼也,赐之大路。

公元前548年,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夏五月乙亥(十七),齐崔杼弑其君光(庄公姜光)。

《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第二》:“二十八年(公元前554年),初,灵公取鲁女,生子光,以为太子。仲姬,戎姬。戎姬嬖,仲姬生子牙,属之戎姬。戎姬请以为太子,公许之。仲姬曰:“不可。光之立,列于诸侯矣,今无故废之,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耳。”遂东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为太子。灵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为庄公。庄公杀戎姬。五月壬辰,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于句窦之丘,杀之。八月,崔杼杀高厚。晋闻齐乱,伐齐,至高唐。

庄公三年(公元前551年),晋大夫栾盈奔齐,庄公厚客待之。晏婴、田文子谏,公弗听。

四年(公元前550年),齐庄公使栾盈间入晋曲沃为内应,以兵随之,上太行,入孟门。栾盈败,齐兵还,取朝歌。

六年(公元前548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崔杼怒,因其伐晋,欲与晋合谋袭齐而不得间。庄公尝笞宦者贾举,贾举复侍,为崔杼间公以报怨。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崔杼称病不视事。乙亥,公问崔杼病,遂从崔杼妻。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宦者贾举遮公从官而入,闭门,崔杼之徒持兵从中起。公登台而请解,不许;请盟,不许;请自杀于庙,不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公窬墙,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弑之。晏婴立崔杼门外,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踊而出。人谓崔杼:“必杀之。”崔杼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丁丑,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景公。景公母,鲁叔孙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二相恐乱起,乃与国人盟曰:“不与崔庆者死!”晏子仰天曰:“婴所不获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从!”不肯盟。庆封欲杀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齐太史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之。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少弟复书,崔杼乃舍之。”

(六年,当初,棠公的妻子漂亮,棠公死去,崔杼娶了她。庄公跟她通奸,多次到崔家,拿崔杼的帽子送给别人。侍者说:“不能这么干。”崔杼发怒,趁着庄公攻打晋国之机,想与晋国合谋袭击齐国而没有机会。庄公曾经鞭打过宦官贾举,贾举仍然侍候他,替崔杼暗中窥伺庄公的行动找机会来报复怨恨。五月,莒君朝见齐侯,齐侯在甲戌日设宴款待他。崔杼声言有病不理政事。乙亥日,庄公来探望崔杼的病情,乘机追求崔杼的妻子。崔杼的妻子进入内室,和崔杼竟自闭门不出,庄公倚着屋柱唱起歌来。宦官贾举拦住庄公随从官员自己进来,关上大门,崔杼的党徒拿着武器从里面冲出来。庄公登上高台请求和解,他们不允许;请求盟誓订约,他们不允许;请求在祖庙里自杀,他们不允许。都说:“您的臣子崔杼病重,不能亲自来听候你的命令。这里靠近公宫,(可能有人诈称主上以行淫。)我们这些陪臣只知奋勇捉拿淫乱者,不听从其他命令。”庄公爬上墙头,他们射中庄公的大腿,庄公翻身掉下来,就杀害了他。晏婴站在崔杼的大门外,说道:“君主为国家而死,臣子应当随他死,为国家逃亡,臣子也应跟随他逃亡。假若君主为私事而死或为私事而逃亡,除非是他的亲信,谁肯承担这种责任呢!”大门开了,他走进去,头枕在庄公的尸体上痛哭,连连顿足以示悲痛,后走了出来。有人对崔杼说:“一定要杀掉他。”崔杼说:“他是众望所归的人,放了他可以赢得民心。”

丁丑日,崔杼拥立庄公的异母弟弟杵臼,这就是景公。景公的母亲是鲁国叔孙宣伯的女儿。景公登位,用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两位相国恐怕引起内乱,就跟京都人士盟誓,说:“不和崔杼、庆封合作的处死!”晏子抬头向天说:“我所以对此持否定态度,就在于只有忠于君主利于国家的人我才肯服从!”他不肯盟誓。庆封要杀死晏子,崔杼说:“是忠臣啊,放了他吧。”齐国太史写道:“崔杼杀害了庄公。”崔杼杀了他。他的弟弟也如此写,崔杼又杀了他。他的小弟弟又如此写,崔杼才放过他。)

《论语·公冶长第五》:“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帮,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子张又问:“齐国大夫崔抒弑杀国君。齐国大夫陈文子(须无)有马四十匹,能舍弃抛弃而离开齐国。他到了另一个国家,看了那里的情况后说:“还是像我国大夫崔抒那样无礼作乱的样子。”陈文子又离开了这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看了那里的情况后又说:“还是像我国大夫崔抒那样无礼作乱的样子。”又离开了这个国家。陈文子这人怎么样呢?”孔子说:“算得上清高。”子张又问:“算有仁德吗?”孔子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样原因,怎么能说这就具有仁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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