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的“丑书”

不敢说谢云先生的毛笔字是书法,因为他的书写风格在大众眼里很“另类”,而大众往往又极其热衷于在这种“另类”上倾注以口诛笔伐的快感,动辄冠之以“丑书”的大帽子,颇有点批“牛鬼蛇神”的气派。

我与谢老相识相交十余年。时光荏苒,白发催人老,但谢老的字在我眼里一直很”新鲜”。高兴的时候读读,不高兴的时候也读读,有时觉得自己读的并不是字,而是谢老“心灵”的幻化,及与我的交融。我从谢老的字里释然了人生,也放过了自己。

傅山说书法之美要“宁拙毋巧、宁丑毋媚”。拙巧、丑媚皆不可固执一端,终归属于“形而下”的问题。重要的是要表达什么?怎么表达?就像庸妇抹粉,搔首弄姿,故作妖娆,终究脱不了一个“俗”字。而真正的美是浸透在骨子里的,这种美是真实的,真实的也才是有力的。像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虽然很丑,但是很真实,骨子里是高尚的,艺术上是美的。我们现在越来越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笑言白日夫妻,晚上卸了妆却形同路人,因为我们太喜欢假象而习惯以假为真了。

许多习书之人,或者钻进传统技法出不来;或者不谙传统而急于求新求异,以致沦为“江湖怪谈” 。在传统与现代,自我与他者之间,技法不可或缺,“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而“道”之取得因人而异,研技之余,或“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而”格物致知“,或“心外无物”而自我飞跃,或“虚空”以待,捕获瞬间的惊喜和感动,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人不同而道不同,道不同而艺不同,都有存在的道理。

在我心里,谢老是个“矛盾”的人,既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迈之气,又有“小桥流水人家”的隐逸情怀。但说到底, 谢老是一位诗人,而诗人也是最敏感而激情的。他畅吟于皓月长天,感叹于万物生发凋零,了然于人情世故……而这一切,又如“羚羊挂角”般地融化到他字的结构和线条中。谢老有技而不炫技。他的作品,首先让人感受到的是自我之“真”、“理”、“情”,而最终又统摄于诗一般的意境。这就是谢老自己的“道”。此道无须与“夏虫”、“曲人”语,而自成高格。

谢老人生跌宕,但是却活成了一首诗。如今谢老九十有二,任须发自然生长,含笑稳坐如钟,想必已达人生之通透境界。庄子说“道在屎溺”。我的道在哪里?想必是在晨起的小便声中,领略到了“高山流水”的点滴快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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