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冀||首忆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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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故人朦胧。然而,有些人是无法也不可能淡忘的,他们凝聚在我的人生足迹中,也积蓄在我的心灵深处。“不思量,自难忘”。也许在某个时刻,某种场合,他们又会微笑着向我走来,让我重新品味当年的生活。

这些年,频繁的工作调动,接触了一个又一个上级,他们留给我各种各样的印象,我觉得都有必要诉诸于文字,而最先涌入我笔端的是我的第一任上级——郑春荣。

老郑是北京人,五十年代中期林校毕业后分配到雁北。相识那年,他虽四十多岁,但很早就谢顶了,额头如打蜡的地板一样光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十多岁,胖胖的,中等个子,弥勒佛似的,第一面就不会有拘束感。

他留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在食堂。那时,早餐顿顿是小米粥,我们排队打饭时,他站在灶旁观望、等待,铁锅空了,他从炊事员手中接过那把如小铁锹一样的铲子,把锅巴大块大块地铲了下来。再找几根剥净的大葱或白菜芯,要不就是涂上些黑酱,用锅巴一卷,大口大口吃起来,我们都觉得好笑。好些年,一直就是这样的早餐。

我任作业组长后就带全组归他领导,接触多了,关系也就逐渐密切起来。他对我们这帮青年男女要求极为严格,育苗有许多种技术要领,他从理论到实践总是不厌其烦地指导着,我们理解这就是“接受再教育”。记得有一年秋季植树造林会战结束后,他让我写一个总结,开了一夜夜车,总算写了几页,翌日晨交给他一看,除了数字外,全都推翻了:总结不同于文学作品,你怎么连这都不懂。他列了提纲让我重新来。大概二易其稿吧,终于得到场领导的肯定。从那以后,我才觉得自己作为“知识青年”枉戴了“知识”二字,从心眼里佩服他的学识。

作为下级,我对他是服从的,但任性时也有违抗的举动。有次开组长会,忘记什么内容,只记得会上老郑对我的工作方法有意见,其他人也附和着指责我。我越解释,他越不接受。也许是被他宠坏的缘故,也许是自己年轻气盛,我竟拍案而起推门而出,并留下一句话:我就这样,您看着办吧。次日上午我还窝着一肚气,不情愿地找他安排工作。他竟如一泓秋水,平静得连波也没有似的,仍乐哈哈地和我说笑。劳动中间,他来到我身边,一边和我剪枝,一边批评我:你昨晚的做法不对,即使是你工作上没有缺点,也应该多听听不同的意见。光听好话,顺耳的话,听不进逆耳的,在甜言上最容易栽跟头。他结合自己工作的教训,教育了我很长时间,他精辟的教诲象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幽闭的大门,我感到心里象推开一扇窗子那样敞亮。

工作上他关心我,生活上也是如此。有一个夏天的中午收工回来,热得满头大汗,便蹲在自来水管前冲了个凉水澡,还没等淋个痛快,就被他狠劲地推开了:干啥,不要命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当我这是天生的,当年我就是象你这样冲凉,结果是头发越来越少,才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找老婆不,弄个秃头谁跟你……我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晃着仍在滴水的脑袋一溜烟跑了。

八十年代初,随着国家知识分子长期两地分居政策的逐步落实,他调回了北京市八大处园林局。走时单枪匹马,把在雁北工作几十年的行囊书籍都托我照料并相机托运。大约半年光景,我就住在他的那间屋子,暏物思人,在那些日子里,他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眼前旋转着,来回晃动着,我的感情为那些回忆围困了许久。

八十年代末期我调回老家了。一次,林场的朋友打来电话,说老郑来雁北调苗,到了林场。我扔下话筒就奔车站。分别的这几年,我常常想起他,见了面,高兴得忘乎所以,快步扑向他,如同久别的儿子扑向慈父的怀抱。那次,我们还有几位昔日的朋友尽情地玩了几天。当时县城舞厅很少,会舞者寥若晨星,娴熟者更是寥寥无几。而他六十岁的老人,竟翩翩起舞,舞姿潇洒、优美、舒展,使得舞迷们个个羡慕,人人称啧。

九十年代初期的某天夜里,我已入梦,传来几声汽车喇叭鸣声,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叫唤声。我和妻子匆匆穿衣开门一看,竟是他和林场的几位朋友来了。数年不见,他愈发容光焕发。原来,政策放宽之后,他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奋斗了几年发了。退休后,子女们都出国了,老伴随后也跟上走了,并让他早点出去。走前他决定旧地重游一番,本来几个朋友安排在林场欢聚,但他执意要来山阴,并风趣地对妻子说:借一晚上。那一夜,喝得尽兴,尽情。住宿他非要和我在一室,老少二人推心置腹倾心交谈,他对人生鞭辟入里的分析,发人深思的开导,实实在在,余味深长,使我“胜读十年书”。

那次分手后至今五、六年没有他的消息。回想和他相识二十余年的历史,其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涉及到国家的各个领域和个人的方方面面。社会在由传统向现代的跳跃中裹胁着人与他共同飞奔,剧烈的变革改变着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良心标准、道德准则……我也从初谙人事的中学生迈入不惑之年的门槛。一些笃信的东西崩溃了,一些热爱的事物嫌弃了,一些萌生的想法坚定了,一些老朋友不知不觉中遗失了……然而,良师益友郑春荣对我的教诲始终在我的耳畔轰鸣回响,和他在一起的往事飞跃二十余载岁月却仍令我魂牵梦萦。多少次人生的波峰浪谷,是他的音容笑貌激励我没有沉沦;几回回生活的酸甜苦辣,是忘年交的友谊为我中和浓缩。林场留下了我的青春和血汗,洋溢着我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也洒落过我的泪水和辛酸。在我的人生旅途中,这或许只是有限的插曲,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它更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浪花。但它在我的心中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它曾经耽搁了我宝贵的青春年华,耗费了我黄金般的学习时间,但却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社会阅历,有效地磨砺了我的意志和毅力。今天,我之所以能满腔热情地投身于工作,与我那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是否有着某种必然联系呢?与老郑对我的教诲指导是否有着某种必然联系呢?我肯定地回答:我不希望“上山下乡”重演,但绝对不会说“后悔”二字。

1997年10月

作者简介:黄冀,山阴县文联原主席,《山阴县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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