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2】闻见杂说|刘曾复

   36,昆腔的影响,后来是愈来愈小,因为渐渐都不怎么学昆腔了。这里也有个内在的原因,是打大老板程长庚那儿下来的、昆腔体系的继承者,比如钱金福、陈德霖、李寿山等,他们所传授的面,本身就比较局限,传承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37,说侯喜瑞受过杨小楼的教诲,那是这么回事。当年《连环套》窦尔敦这个活儿,在侯喜瑞和郝寿臣之间,杨先用的侯喜瑞,是在郝之前。当初,刘砚芳跟杨小楼说:“ 咱这戏没法唱了,连李连仲也死了。”——那是在黄润甫去世后,杨用过李连仲——“您没窦尔敦了。那天您不是派了钱金福吗? 嗓子没法听啊! 您这出卖不了钱啦! ”杨小楼说: “我再找一个得了。”刘问: “上哪儿找去?” 杨说: “那个谁,叔岩班里也有他,唱前面的那个,那个喜什么? ”他故作姿态,放份儿。“哦,您说的是侯喜瑞呀! ”刘砚芳明白了: “那哪成? 那不全给您糟蹋了吗! ”杨说: “你甭管,你问他,敢不敢应这出,他应,就把他叫来,我给他说戏。”“那我听您的。”刘去了,侯应了,杨说了,一唱就红了。本来不唱《盗马》的,那天张学良听戏去了,特烦侯临时加的。
    38,对于国剧学会的成立,余叔岩特热心,会上是他先发的言,然后是梅兰芳。后来余退下来了。梅下不来,亲自教戏,也有朱桂芳、郭建英帮着他。另外请了像我们老师王荣山先生,还有鲍吉祥等人。王主要教的是《战樊城》、《长亭会》、《鱼肠剑》,张伯驹是跟他学的。
    39,程君谋给孟小冬帮过大忙。
    40,余叔岩真正是手把手教的孟小冬。余没教孟之前,孟只是个张文涓的水平;经余说过后,就是孟小冬了。
    41,李少春班里,开头花脸是侯喜瑞,他的周德威(《珠帘寨》)、陈友杰(《战太平》)真好。到天津后,唱《连环套》,袁世海去了,侯喜瑞还在那儿呢,可袁应了。侯喜瑞说: “那咱们得瞧瞧! ”结果袁出去一唱,盔头就舔了。他还专爱出这毛病。侯喜瑞说,还得回去练练。
    42,袁世海在富连成时,其实不坏,嗓子好的时候,也唱过老包、铜锤戏。以前关公亦唱得不错,像《临江会》,挺好的。后来跟李盛藻排《除三害》,完全学郝,反应也还不坏。
    43,我听杨小楼的《野猪林》,刘砚亭的鲁智深,尚小云瞅着不好,坐在我后头,把袁世海叫来,对袁评论刘砚亭,说学钱金福学得不到家。
    44,谭富英刚挑班时,真是太好了。
    45,余叔岩教赵贯一和孟小冬就不一样,但是都好。您说谁对?
    46,杨小楼的猴戏,是张淇林说的,学了几个月。先学了三个月,杨送去二百两银子,说“您再往细里说说。”又仨月,杨又送去二百两银子。再接着说,又是三个月。等到一扮上,这猴儿,您说还错得了吗?
    47,戏界的辈分关系很复杂。比方余叔岩吧,当然同杨小楼是一辈,这分别是从余三胜、余紫云、杨二喜、杨月楼论下来的。可杨小楼又同陈德霖是一辈;而余叔岩娶的是陈德霖的女儿,余又晚一辈了! 说杨小楼、陈德霖,还有钱金福同辈,这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程长庚的徒孙,也就是他们拜的是程的儿子程章圃,而不是程长庚;这就像叶盛章只能拜王福山,而不能拜王长林一样,因为辈分不对。再拿我来说吧,是跟陈少霖一辈,而我妹夫的哥哥,也就是窦公颖,跟余叔岩是把兄弟,那不我又跟余同辈了? 还有,我和小振庭孙毓堃是一辈,那么宋德珠呢,不就晚我一辈吗?他是孙毓堃的姑爷呀! 可宋德珠是九阵风的徒弟,又跟我一辈了。如此等等,怎么说呢? 这就是那句话了,只能是各论各的。
    48,小生,早先就是大嗓高调门的老生。像徐兰沅的父亲徐宝芳教富连成,他的学生程连喜、茹富兰,都是大嗓小生。
    49,杨小楼,还有李春恒,念字都带着北京味,非常好听,就跟龚云甫龚老旦一样。花脸的北京味,是打庆春圃庆四起,后来的黄三黄润甫、董俊峰,也都是。这些所谓北京字,不是说尖闭不念,上口不念,是指的四声的京音,所谓高阳平。像王凤卿、梅兰芳,全是高阳平,是徽音,或者说安庆话、扬州话、江北话。这都对。总之是个四声的问题。
    50,张二奎的四声近乎北京话,但是他的上口、尖团,还是昆的。只是简单说张是北京音系的,这不对。他教的学生都唱昆腔,像俞菊笙、杨月楼的《挑华车》、《铁笼山》都是昆腔戏。还是那句话,徽汉奎三个体系,全用中州韵,只是四声字调不同。
    51,现在一般都是说“以字行腔”,我觉得应当强调说是“以字调行腔”。比如北京字调,湖北字调等。单说“以字行腔”,弄得不好,人家还以为是“开齐撮合”、“唇牙齿喉舌”等问题。
    52,“三级韵”用得好,唱什么字音都好听。可以用湖北字,也可以用安徽字,还可以用北京字。作代表的,湖北就是余叔岩,安徽是王凤卿,北京最好的我看是龚云甫。所谓“三级韵”,就是在四声的基础上,利用轻重缓急、抑扬顿挫的处理,而产生不同的效果,是一个交替变化、相互作用的关系。像重的长的高的,是一种类型,效果差不多;而轻的短的低的,又是一种类型,感觉比较接近。如果将它们交叉排列组合起来,那么所形成的声音效果,就太多了。比如四声四个,轻重缓急四个,加上抑扬顿挫四个,四乘四乘四,六十四个了,这就是“三级韵”的问题。你这个唱高了,不好听,就唱重一点,长一点,效果一样;那个不合适唱低,就唱轻、唱短? 这不就活极了吗? 比如“叫过去”三个字,都是去声,这里只能强调后边那个“去”字的去声唱法;不然,全用去声就没法唱了。余叔岩在这方面的运用太好了! 总的说来,“三级韵”是唱念腔调设计的经验办法,不是纯音韵问题。
    53,“梨园家法”,是说的用四声字调、再有用尖团的事,还包括所谓的“上口”。上口跟正音不是一回事,上口是归韵的问题。比如按昆腔的归韵,像“庚亭”辙,穿鼻的,咱们都归“人辰”了。这是结合了湖广的字音。
    54,说起梨园行的活动,我想起珠市口西边的一个饭馆子,叫天寿堂,虽说是饭馆,可平常不卖吃的,而是专应“外会”,也就是上人家家里现搭灶、办酒席,都是应的大买卖。像金鱼胡同的那桐家,人家可以借他的花园唱戏,同时开席,但厨子不是那家的,而是外边馆子派去的。老北京这样的饭庄很多,比如张伯驹唱堂会的会贤堂,也是的。这个天寿堂,有人说原来是梨园行的,后面供有老郎神。可饭馆行说是他们的,还说他们的祖师爷戴胡子,梨园行的祖师爷不戴胡子。后来当着官面开封,一看还真戴着胡子! 那没法子呀,梨园行只得认输。不过,人家也不错,说在这儿办个事什么的,都可以。茹富兰娶媳妇就在这儿,我还去了。民×后,正乐育化会成立,后来出了梨园新馆,到现在还保存着。那会儿,凡是外来的演员,都得先上这儿来挂匾。可这个馆没有坤伶,他们不能加入,也没他们的名字,说是坤伶不吉祥。比如孟小冬吧,可以送个礼品,或搭个什么供的东西,顶多能去个前院就不得了啦,后院是绝对不能去的。日×投降以后,那些特wu尽欺负女演员,梁小鸾他们商量着说咱们挂牌吧,让梨园公会保护他们,这才有了女演员。可见女演员在当时的地位!
    55,当初学场面的,文场上来都是学笛子、海笛、唢呐、弦子。弦子是掌纲的,在昆腔里管着上于笛。
    56,裘桂仙从小唱花脸,后来嗓子不行了,改拉琴。他给老谭拉过,给何九何桂山拉过,还拉到宫里去了。不知怎么西太后知道他能唱,还下旨让他在宫里唱过一阵。余叔岩和我们老师王荣山,老上裘桂仙那儿吊嗓。早上起来练完功,就去裘那儿,把他叫起来,脸也不洗就吊上了。余一唱就是三出,准有一出《上天台》,“孤离了龙书案”一百多句。如此前后有一年的时间。
    57,过去学堂鼓,得跟弹弦子的学,不能跟打单皮鼓的学,因为弹弦子的管堂鼓。堂鼓可以不听指挥,比如《空城计》司马懿的大队人马往西城,就是先起堂鼓,再才是单皮鼓指挥的“急急风”。打饶钹的呢,应该跟弹月琴的学,怎么呢? 铙钹原来是弹月琴的正差呀!
    58,京剧就六句唱,二黄、西皮、反二黄各上下两句,会了,就全会了。
    59,《法场换子》,有人戴纱帽翅上来,很糟糕。应当是戴员外巾,着蓝帔,坐轿回来。这是不明白,大官下朝后是在朝房换衣裳的。念白也不是“回府”,而是“开道”。场面也不是打大锣“六幺令”,而是小锣“六幺令”打半个上徐策(进府前),后半个是大锣,打张泰上。我听过的《法场换子》,言菊朋的、杨宝森的等等,杭子和先生都是这么打。
    60,《沙桥饯别》,唐僧应该是小生唱,可大嗓小生不合适,让老旦唱了。最早应唐僧这个活儿的,是谭志道,以后是龚云甫。谭志道总让谭鑫培陪着他吊嗓子。龚老旦这出拿手,要大李五李顺亭陪他唱,有次堂会,老头剃光了头,上台光葫芦,后来才戴僧帽。这出戏唐王是配角,它的格局就是《太君辞朝》。龚唱的俏皮,人家大李五也不瞎来。老生前边原来有一段“慢板”,然后是老旦一段“原板”,底下老生再接一个“原板”,就是“提龙笔写牒文”这一段。后来,可能是李顺亭,把前面那个“慢板”去掉了,接下来老旦的“原板”也不唱了,上来就是唐王的“提龙笔”,而且成了“三眼”。所以呢,余叔岩唱这段“三眼”,也是有根据的。不过,他只是吊嗓子,唱着玩,并不会这一出。其中“即刻还朝”一句,原本没腔,因为灌唱片时不够时间,而后加上去的。我教给王树芳的是王凤卿的本,跟龚云甫的一样。赶巧了,马长礼会这个老的,便打算一起唱。后来又改了梅葆玥,我说成,你们调门合适。等到徽班进京二百年纪念活动,都要贡献老戏不是,他们就贡献了这出。那时候,马崇仁还当头呢,说这什么戏,没听说呀! 问跟谁学的,旁人说是跟刘先生学的。他说那错不了,让刘先生排排吧。后来到香×演出,还闹了大笑话,说是内陆尽瞎改,把余叔岩的《沙桥饯别》也给改了。第二天报上又有文章,说这是老本,刘先生教排的。才又没事了!
    61,余叔岩喜欢《洗浮山》这出戏,拍了三张剧照,却没唱过。《托兆》也没唱过。后来有人撺掇他教李少春,以后又让窦七窦公颖重新给他写了本子,跟李适可的本儿是不一样了,但并没有李的本儿好。
    62,《失街亭》的引子,“羽扇纶巾,四轮车”等词,原本是《战北原》的,老谭给调过来了。
    63,《空城计》的“三报”是最难的。不光是诸葛亮,报子也要紧,若是请王长林扮上,就这个活儿,八块钱哪!
    64,《金沙滩》的杨七郎,没词,就三笑。到了《托兆》,又大唱二黄。人说笑话,是“活着不说si了唱”。
    65,《葭萌关》,当初余叔岩、钱金福唱的又是一个路子,马超戴髯口。我们小时候都看过。
    66,《战太平》的起霸,是全霸,还是半霸,这问题都不大。一般多是半霸。余叔岩为保留这个完整性,他起全霸。台底下观众也希望他起全霸。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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