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南京|杨骥:歌谣（组诗）
歌谣（组诗）
杨 骥
影子，会在黑暗处丢失
乡居几日，我仿佛又在土墙上的
一张黑白照片中重新活过一回
前排站着矮小的我，后面围坐的
都是辈分不等的族人
他们一辈子靠种田为生，与土地至亲
不逾矩，不多言
像一株株普通的庄稼
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
陆陆续续地出现在悼词中
最终被土地收藏，成为其中的颗粒
如同影子，会在黑暗密集的地方丢失
他们朴素的生平，没有文字记载
只有眼前的照片，还保留着
他们当年的样貌
咧开嘴的笑容，好像对以后的生或死
不以为然
磨刀的老人
一把把锈钝的菜刀或剪刀
在他的手上，嚯嚯地磨着
不一会儿，这些冰冷的铁器
便露出了久违的青白色寒光
像隐忍多年的侠客，怅怅然重返江湖
紧接着，他用食指蹭了蹭刀口
细微的沙沙声中
锋利等待认可
稍后，这个靠此传统手艺谋生的老人
疲惫地坐在长条凳上
从腰带处拽出烟锅，点燃
猛吸了几口，佝偻的晚年
看上去，似乎又弯了一些
嘉峪关外
嘉峪关外，空阔且肃穆
能放得下整段历史
以及太多的传说
一茬茬，像韭叶一样的风
割也割不完
反复从乱石滩上滚过
那些嶙峋的石头
依然不动
一直动着的只有
芨芨草 、骆驼刺，还有
路过的我
一只兀鹫钉在半空
像一团墨迹
又仿若天空的补丁
在西域偏西，我渺小得
如同一撮明朝遗落的
沙粒
风，把水雉的咕咕声从芦苇荡中赶了出来
早些年的九里埂，人烟稀疏，沟塘纵横
宜居藻类、蜉蝣生物、花鲢
以及一些叫静谧的词汇
水禽是水的近亲
只顾在水面上，划拉散乱的波纹
寂静，是空阔的邻居
有时会被一阵不明来历的风所捅破
同时，也顺带把藏匿于芦苇荡中水雉的咕咕声
赶了出来
先是轻微的一二声
从苇叶的缝隙间，战战兢兢地传出
继而是连片的咕咕声
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半空中，拥挤着野性的声音
后来的九里埂渐变为化工区
芦苇荡早已不见了踪迹
再大的风，左刮又吹
也吹不出那些水雉的咕咕声了
兰考
午夜时分，火车徐徐停靠在豫东的
一个叫兰考的小站
小站很小且冷清
几个下车的人，一下子就滑入了
无边的黑暗
几分钟过得很快
“哔哔”几声寒凉的哨响
站台上的工务员，示意上车
踩上踏板的一瞬间
我扭过头，又望了一眼月色下
那三个孤零零的汉字
猛然联想起，一部老电影中的主角
当年也是从这里乘车去郑州
却再也没有回来
歌谣
摇篮里的孩子正经睡熟
旁边的母亲还在小声哼唱歌谣
音符顺着发绺流下来
一颗，或一串
都带有母性的体香
孩子却不知道
这人世间最为安稳的一段时光
正在被她悄悄独占
作 者 简 介
杨骥，当代诗人。1982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迄今止已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逾千首（篇），曾获李白诗歌奖等其它诗歌奖百余次，诗歌作品入选近二百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杨骥诗选》、《尘世帖》、《意林居》三部。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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