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伦:夜宿妇产科 | 就读这篇
夜宿妇产科
李贵伦
在医院过夜,实是迫不得已,在医院的妇产科过夜就更是迫上加迫了,特别我们男性。
这是一个地处省城里的小小乡镇级医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科室应有尽有,内外科专家门诊展示在一楼显眼处,——可惜几乎无人问津。按照惯例,这类医院除了门诊处输液打针稍有几人外,妇产科无疑是最大的收入源泉,其他科室几近瘫痪。问及多人,只说大病不能治,小病又嫌手续麻烦,不如自个去药店买药吃方便。自然,在这样的窘况下,医院收入也就不很乐观,医生敬业精神跟着大打折扣。如果你去挂号处,总会看到有医生一边办业务一边接听拨打电话,也有医生一边吃东西一边办业务,还有上班医生大声和闲杂人员闲聊的,如此种种。当然这些不是我要叙述的范围,只是随意提提而已。
还是说在妇产科过夜的事吧。
自从爱人高龄怀孕后,隔三差五地跑医院,我在她身边时也就陪着去了。有一天,医生突然告诉她胎儿缺氧,一个大肚子女人顿时萎蔫了半截,
立即收拾东西住进医院里。我随后赶到。医生说住两天院观察,就在四楼妇产科病房里。后来听说这其实是一种套路。
这所医院其他楼道里平时静寂无声,唯有四楼一直人声喧哗,病房也紧张得出奇。我们六家人挤住一间病房,床与床之间用布幔隔着,必要时就拉起来围着。一般时候都把布幔拢住一束,像螺狮的外壳。一间单人床上住着一家人,有即将分娩的孕妇或已分娩的产妇,还有陪伴人,拥挤自不必说。婴儿则自己拥有一间二尺见方的集装箱床,不锈钢做成,放在床与床的间隙里,像一座桥连接着陌生的两家人。屋里一晚到亮都荡涤着声响,让人休想入眠。
我们去时有三家孩子刚刚出生,叽哩哇啦响成一片,让人感到新生命的力量大得出奇。婴儿虽有家人一直抱在怀中哄着,仍然无济于事。刚刚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哪里管得起成人的“诱骗”,只顾自己折腾自己的。有人问:为什么孩子刚来到世上时只会哭?有人笑答曰:他们感到今后将会有无穷无尽的苦等着自己。虽则废话,却也不无道理。当然,一个新生命的诞生,给家庭带来的是欢喜,给世界带来的是力量。我与这些生命无
亲无故,也无怨无孽,所以只想睡觉。爱人却表现着母亲的伟大天性,主动和其他人拉着家常,脸上一片祥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惊醒过来。透过布幔的缝隙,我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瘦小女人卷曲着身体,仰躺在隔壁床上,面容十分狰狞。她不时尖叫着,让同屋的人倍感恐惧。后来,一个看上去有些未成年模样的男人告诉大家,她已经超了预产期几天了,因为怕疼,死活不做剖腹产。这人应该是她丈夫。他还告诉大家,孕妇还不足二十岁,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孕妇还在继续大声叫唤着,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吵醒一般。我一点睡意也无了,坐到外边的铁椅子上。那个未成年模样的男人也出来了,一脸迷茫和无奈,站在我对面,脚下趿了一双长过脚跟一寸多的拖鞋。他没有说话。从他幼稚的脸上看得出对于这个生命的即将来临,他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我反而生了一丝同情,对于大人,对于孩子,对于世界给予的错误结合。但我也无可奈何。
到第二天天亮时,那个叫的凄惨的孕妇终于被送往产房,实行强制生育——剖腹产,一个小时后
就看到一个血迹斑斑的小生命从产房里递出来,未成年模样的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大人仍放在产房里处理伤口。整个病房的人都替他们唏嘘不已。
中午,我们一家迅速离开了妇产科。我想忘记那里的一切,却无端想起了那个血迹斑斑的孩子。可惜没有问及孩子的地址,名字应该还没来得及取的。
李贵伦,贵州息烽鹿窝九年制学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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