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 就读这篇

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燕归来
我们在书店度过了整整一下午,她看完了一本书,而我却因为一个西方神话的故事停滞不前,陷入思考。
伊卡洛斯是神话中的一个小男孩,陷入孤岛,父亲为他做了一对蜡制的翅膀让他飞出去,但让他切记不可以飞得太高,接近太阳,蜡会融化掉,他将会重重摔落。伊卡洛斯振动翅膀,海面越来越远,风从他的翅膀下路过,穿过云层,太阳的光芒是那样的灿烂,那应该是通往天堂的路途吧,那样美丽而令人遐想。他忘了,忘了父亲的嘱咐,朝着更高的方向飞去,翅膀融化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他觉得那是他的泪水吧,因为天堂就在前方。
天堂越来越近,翅膀越来越小。
终于,伊卡洛斯重重地摔了下来。
他的坠落震惊历史。
我们不允许坠落,这太可怕!神话应该被否定。
这就是我们现在对待神话的态度。
神话是什么?
我们的解读是它是假的,空的,迷信的。
神话在对牛弹琴,它的心也在坠落。
窗外的雪早已坠满一地,此时正如伊卡洛斯的翅膀一样融化成水。
我问女儿,你刚才看的一本神话故事,第一个是什么故事?
她说,盘古开天地啊。
我说,给我讲讲。
她笑着说,没问题,我几乎能背下来,因为我们语文课本上就有这一篇。
然后是她手口结合地给我生动地讲解……
讲得很好,但我只问了她一句,这是真的吗?
她愣住了,不是吧,这是神话。
我问,那我们是从哪里来?
她说,猴子变的啊。
我笑笑,既然科学都证实我们是猿进化来的,为什么还要读假的神话?
她不吭声了,好像觉得这是个问题了,甚至出现了怀疑的表情。
我笑笑,你知道这么大的宇宙,科学只了解它多少吗?
她摇摇头。
我说,大约4%吧。
她瞪大眼睛,直直盯着我,可能在想如果把我的头当作宇宙的话,4%该是多么小的一块。
我说,切割完了吗?
她噗嗤一下笑了。
我看着她说,也不一定,或许还更少,没有绝对的答案,科学走到一定程度可能会推翻以前认知的东西,不断推翻,不断发展。
她更迷茫了。
我说,我只想问你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读神话?你刚才看的《女娲造人》,你明知道我们不是女娲捏出来的,为什么还要看?
这个问题的冲突是不是有点锋利,她会不会被问哭?其实,我希望她哭。
面对一个你从来不会思考的问题,突然有了颠覆性的茫然,表现越强烈,你才会越痛悟。
我给她讲了伊卡洛斯的故事。
她因为伊卡洛斯的坠落而忧郁。
我说,不管我们对这个宇宙的科学认识有多少,哪怕我们有绝对的发言权,但神话永远不会消失。
她专注地看着我。
因为神话并不是想说真假,而是想说创造!我看着她说。
她眨动着眼睛,我笑笑继续说,大家经常说洪荒之力,是不是?
她笑笑说,是啊,我要用洪荒之力……还做出一副运气功的样子。
我说,洪荒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她又被我问住了。
看着她一路受挫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我说,洪荒就是人类出现前的时期,就是盘古开天地里讲的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你可以说盘古劈开天地用的就是洪荒之力。
这么一说,她又似乎觉得神话挺可爱的,又笑了。
我说,顺便问一句,伊卡洛斯的坠落是不是令你伤心?
她说,嗯。
我说,那是西方神话,西方的神话一般都以悲剧结尾居多,或者说他们多用悲剧来代表他们对我们所认为的“邪的力量”的敬畏吧。而我们的神话多是最终获得成功,你刚才看的是不是都是这样?
她说,还真是呀。
我笑笑说,我们都希望有美好的祝福和愿望,这就是东西方的差别。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只是相对这样,但不管哪里的神话,它都代表的是创造力,无关真假,关的是你内心是否有去创造“神话”的勇气和力量。你明白吗?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看着她还剩的半杯热可可说,现在喝掉你的巧克力,这里四层,你随便转,带着你的翅膀,它不会融化掉,去飞翔吧,天黑我们回家。
她愉快地笑笑,像个天使一样飞走了。
夜的灯光已经替代了月光,路被照得发亮,但我知道,灯光不能遍洒每个黑暗的地方,而月光,连心灵都可以照亮。
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一路步行。
修行的路上,允许你疲惫,劳累,埋怨,怀疑,甚至想过放弃。
但只要走着,就已经在修行。
走在喧闹处,尚不觉孤独,她还可以谈笑风生。
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到城市,是因为无形的速度使我们无处妥善安放自己的灵魂,集中飘散在城市里,比空旷的乡村更让你可以安心无暇顾及它。
灯光像幻影,走远的时候,你就该面对自己了。
妈妈,我走不动了,还有那么远。她一脸看不到边的烦恼。
其实道理,哲理可以说上一大堆,但在身体和精神面前,身体更有说话权,毕竟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嘛。
我说,再走走吧,目标不是家,是直到你放弃为止。
她撅噘嘴。
我笑笑说,你给我比划一下60度角的大小。
她不解,伸出手在风中比出角度。
我说,好,试想一下,有个60度角的台阶让你攀爬,什么感觉?
她抬个头说,那一仰脸就掉下去了。
我笑笑说,吴哥窟的每一条台阶都是这么陡的,但在那古老的时候是没有人掉下去的。
她说,真的?
我说,能踩着台阶上去的人都还不是普通人,因为寺庙的顶端供奉着最大的神,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荣幸的。台阶没有一脚宽,两边没有扶手,有可能上去的人手里还拿点什么供奉的东西之类,不掉下来,你觉得靠什么?
她说,靠奇迹!
我笑笑,看着她不相信的样子说,他们靠信仰!
她似乎在这会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
我说,你可以把这当成神话的力量吧。你看,我们前方的每一步也是60度的坡度,说说什么会使你产生力量吧?鸡腿,汉堡,披萨,巧克力,还是魔仙,或佛?
她笑笑,脸上开始有光泽。
我冲她笑笑,指着前面说,那就是信仰,使你有力量的,来吧,这就叫神话。
我伸出手,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和她笑着向前走。
风吹得树枝都作响,总有顽强的积雪不理会太阳的照射,用拒绝融化的姿态证明冬的存在。
我说,来,看这夜多空阔啊,编首歌唱给它听吧,不让它寂寞。
她说,好,让我想想。
我很高兴,也许我也受到了激励,不害怕这寒冷的冬夜了。
我想到了,她快乐地跟我说,你听听怎么样?
春天来,春天来,燕子把窝盖。
夏天来,夏天来,山间红花开。
秋天来,秋天来,果实树上摘。
冬天来,冬天来,梅花朵朵开。
我笑笑说,太好了,简短又押韵,多好的儿歌啊!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哆嗦米,哆嗦米,春天来,春天来……她欢快地唱起来。
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说,知道《诗经》吗?就是那个关关雎鸠。
她笑着说,我知道这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说,这就是《诗经》里的句子,其实《诗经》不是写的诗,而是唱的歌,一代一代传着唱下来,后来人们把这些歌整理记录下来,就成《诗经》了,你可以这样理解,《诗经》其实是一本歌词本。
啊,她笑起来。
我说,不过谱子现在没了,失传了,没人会唱,只能念歌词了。你看你今天编了一首歌,多好听,若干年后,也可能收录起来,成《诗经》了。
她甜蜜地笑笑,眼神充满满足,大约这是她的神话吧。
我接着说,这本歌词有三类歌曲,风,雅,颂。
她说,什么意思?
我笑笑说,风就是民间传唱的歌,属于民谣。雅就是文人们编的,有点民族或美声那种高度。颂是祭祀音乐,大气庄严,就是国家交响乐团。呵呵。
她说,哦,那我这是民谣。
我笑笑说,郑国的民谣叫郑风,秦国的民谣叫秦风,卫国的民谣叫卫风……你这歌该叫什么风?
她想想说,叫中国风。
我说,好,就得叫中国风。
歌叫什么名?我问。
嗯,就叫四季歌吧。她说。
我说,好嘞,将来你这首就叫《诗经·中国风·四季》。
哈哈哈。
我们走了多久,已忘了时间。
忘记,也许就像伊卡洛斯。
也许,神话就是从一种忘记开始。
夜越来越静,我对她说。
一阵强风刮过,树上的枯叶飒飒作响。
对啊,只有树在跟我们说话。她抬头看看摇动的枝叶说。
我紧紧搂着她,她不知道,她念出的是真正的诗。
神话,不是一种魔力,是一种信仰。
而信仰,也不是一个终点的具象代表,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思维方式,或是一个锤炼过程,最终成为一个可以跳出自己看自己的自己。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远
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
因心事过重
而走不动
——仓央嘉措

燕归来 本名:陈艳,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所有的遇见都是一种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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