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丰收 | 杨建英专栏
失落的乡村之
品味丰收
杨建英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老婆打来电话说:店里一个姐妹过生日晚饭就不回了,让我自己看着办。下班回到家,清锅冷灶的也没心情开火了,见到桌子上中午吃剩下的馍馍(馒头)还有一个,于是抄在手里,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乱嚼。
此时,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内陆夏收的景象。大批的“麦客”开着收割机奔波在广袤的中原、华北平原上,麦浪滚滚,热闹非凡一派丰收的喜人景象。
“呀,内陆都开始收麦子了”!
我自幼在农村长大,对这种盛大的农事活动有着一种天生的、本能的喜爱。说也奇怪,一时间顿觉神清气爽,口齿生香,仿佛一股麦香幽幽袭来,沁人心脾。
“这香味是哪来的”?
我下意识地抬手端详手中的馍馍,没错,香味就是从这个馍馍发出的。这就是我已经吃了几年的馍馍;已经吃麻木了的馍馍;已经成了没有菜——没有好菜就难以下咽的馍馍;已经沦为饥饿填充物的馍馍——“怎么以前就从未吃出香味来呢”?
现代生活的滚滚洪潮已经将许多原始、本真、美好的感觉冲刷殆尽。这是一种来自大地母亲的爱,就象来自生身母亲的爱一样,却常常被我们忽略、淡忘。衣服保不保暖,好看就行;老婆贤不贤惠,漂亮就行;朋友知不知心,臭味相投就行;至于这馍馍,管不管饱没有好菜可不行。
我家的馍馍是岳母蒸的,纯手工制作、用碱活面(而不是发酵粉)、大锅灶台烧柴蒸制、被誉为山东手工馍,其酸碱适度,柔韧可口。吃一口生津利咽,再吃一口麦香连连,第三口下肚一幅故乡夏收生动繁忙的景象活脱脱飘至在眼前。
当六月的骄阳把田野里的麦子由金黄烤成黄褐的时候,全村上下男女老幼便都行动起来。这是一场仅次于春节的农事活动,大家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收成在于夏。在迎接丰收的日子里,大家显得格外谨慎:坑坑洼洼的街道填平了,堆满杂物的场院打扫干净了,村秀才们忙着泼墨挥毫,一张张写着“三夏大忙,龙口夺粮”的标语贴得满大街都是;广播喇叭一天到晚响个不停,传达着村委会的各种命令,一会儿让村民们磨好镰刀,一会让劳力们把神养好。
此时田里的麦子早已像羞红了脸的待嫁新娘,低着头等待倾心于土地的汉子们来迎娶她们。
收割终于开始了,随着如同迎亲曲的“咔嚓咔嚓”声,银镰过处“新娘”温柔地倒在汉子的怀里。汉子们受到鼓舞,你追我赶,人人争先。
老汉们则组成了送水队伍,一担担深井凉水和绿豆汤送往一线;年轻的女人们在场院里打麦子,老婆婆们在家里照看孩子兼做饭。此时,再不和的婆媳也得休战,自家事小耽误了丰收大计事大;年轻的恋人们也都暂缓缠绵,“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是丰收以后的事;小学生们都放了假或半天上课半天由老师带着拾麦穗。蓝天白云下,广袤田地里,红领巾似一簇簇小火苗,装点着丰收的喜悦。
此时的村里村外早已变成了麦子的世界,到处都涂抹着丰收的色彩。微风吹过麦糠和“麦鱼子”(麦壳)在空中飞腾,恰似下了一场六月雪纷纷落进人们的头发上、眉梢上、耳朵里、衣摺中;大街小巷,墙头屋顶,篱笆树枝间到处都有麦子的踪迹。连村中那个臭水坑都已被麦壳覆盖变成了“金色池塘”。
但这时最美丽的还是这些劳动的人。短短十几天,大家都黑了、瘦了,眼窝也深陷了,但眼睛却更加明亮了。他们在收获着麦子的同时,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颗晶莹饱满的麦粒儿。
婆媳和好了,她们相互体谅着;恋人更亲了,他们相互鼓励着,小手绢儿包着煮鸡蛋趁人不注意赶忙塞给眼见黑瘦的他;小学生们高兴了,捡麦穗儿挣得的钱够下一学期买笔买本用了......
这之后,一串大车满载着粮食伴随着《扬鞭催马运粮忙》的乐曲,欢快地行走在交公粮的马路上;再以后,大家挤在场院里等着分口粮。那个负责分粮人模仿着《买花姑娘》里的强调高喊:“一斗贯进老汉的口袋里去喽!”再再以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场院里的麦秸垛后总有人在切切私语。
唉——!说这些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啦。这么多年来农村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呀!生产队让位于了“大承包”,收割机取代了小镰刀。农民的粮食多得吃不了。但不管怎么变,人们对于丰收的那种喜悦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今天,我在这深山里手那一只馍馍品位着丰收,忽然觉得,其实丰收无处不在。任何一块土地或者说任何一项事业,都不会亏待钟情于它,汗撒于它,信任于它的人们。不是吗,用不了多久那些散发着丰收喜悦,独特馨香的新麦馍馍就会走上我们的餐桌!
杨建英,男、北京人。现为新疆阿勒泰地区文联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文艺报》、《散文百家》、《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美丽乡村》等报刊。曾出版散文集《老山城》、随笔集《山城密码》、报告文学集《新疆脊梁》。
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之90后小说家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