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父亲 | 高佃安 主播 | 雪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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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高佃安
又到了农历十月一，又到了回老家祭奠父亲的时候了。
在父亲离世后的二十多年里，每每跪拜在他的坟前，我总是泪流满面。无数次的梦中相遇又总是相对无言，在这阴阳两隔的世界上，他走进我的梦中，是他对我还有放心不下的牵挂，还是因我对他有无尽的思念！
文革开始的那年春天，我出生于山东省临朐县的老家。
我们姐弟六人，我最小，自然也最受父母的宠爱。那时、父亲是村干部，每天早出晚归领着一帮人到山上植树护林。每天出门前，他总是到炕前看看睡梦中的娇儿，上前抚摸亲吻一下，有时我会被他那硬硬的胡须扎醒、哇哇大哭。母亲嗔怪他，他就会嘿嘿地笑着出门去了。
夏秋之际，父亲总会利用干活休息的空隙，到地边堰前逮一些蚂蚱，用一根长山草串起来，或在山崖边摘一些酸枣，晚上带回家给我吃。看着我在他身边又蹦又跳的样子，他总是很快意。
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没有分田到户。生产队里要把打下的粮食先交公粮，剩余的再按户按人口和出工的多少分到农户。我们家八口人、只有父母下地挣工分，分到家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父母没办法、就把我二姐送到烟台的姥姥家，让我姥爷和舅舅们帮着抚养。让我大姐辍学回家照看弟妹。
到了冬季农闲之时，父亲就和我大哥推上独轮木车，驮上家里仅有的一点小麦和一些喂驴的干草，到青州郑墓的区域和人家兑换成地瓜干和胡萝卜，到了来年春天掺上点玉米面给全家人充饥。
那时候，到处抓“投机倒把”。父亲和大哥白天不敢走，只能在晚上披星戴月的推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生怕被人逮着把车子和粮食没收掉，那全家人就会讨饭挨饿了！
从我们家到郑墓有一百多里地，又不敢走大道。大哥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寒风中推着独轮车跟着父亲夜行，其情其景、想起就让人泪目。那年月都衣着单薄，又没双手套，在寒风中被冻裂的双手钻心的难受，但大哥也不敢喊痛。到郑墓时、有好心人把大哥领到家里暖一暖，用药酒给搓一下手，省得到春天时发脓溃烂。
母亲在家里坐卧不安。尤其是在一些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又无处打探消息。只好在家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祈求神明的保佑。直到父亲和大哥 推着换来的粗粮回到家，母亲才会放下心来，赶紧去给他俩做些热饭吃。
公元一九九五年前后，是我人生的最低谷。从厂里出来下海创业，屡屡受骗，把父母在家养蚕喂猪辛苦攒下的那一点积蓄也给赔光了。但生活还得继续，我又借钱在县城开了个小吃店，做炸油条、水煎包的生意。年近古稀的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五十里地、给我送干柴，为的就是给我节省点成本。
但即使这样也好景不长，父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住进了当时还在青州的潍坊荣复军人医院。
因我手上没钱，父亲的住院费大部分是两个哥哥凑的，我也只能出工陪护。
医院的病房虽然白净，但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虽然是在初夏。我看着身材高大的父亲日渐消瘦，对于无能为力的我来说、犹如针扎锥刺般的难受。父亲可能也知自己寿命将尽，愈加沉默寡言。为了舒缓父亲内心的压力，我就常坐在病床边、让他讲讲他的陈年旧事。
父亲四四年参军，属抗战时期的老兵。后渡江南下转业到了杭州铁路局。朝鲜战争爆发后，又响应号召再次穿上军装奔赴前线，成为了一名铁路兵。
朝鲜战争的残酷已非当今人所能想象。父亲很少提起，可能是他不愿回忆那梦魇般的往事。作为铁路兵，在冰天雪地里抢修铁路，机轰炮炸，多少朝夕相处的战友，瞬间就倒在眼前，永别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死者长依依，而生者内心的震撼 悲愤甚或是恐惧是可想而知了！
随着战争硝烟的逐渐散去，父亲也随部队回国、被集体转业到了东北铁路局，这可能是他最不满意的事情了。在解放战争中他两次负伤，朝鲜战场上又被震聋了左耳，按照当时的分配原则，他应重回杭州铁路局。他几次提出申请，上面就是不同意，他也无可奈何，但和领导的矛盾却更加深了。
五八年下放家属，又是要党员干部带头，母亲只好带着四个小儿女回到了山东老家。父亲弟兄自己，爷爷奶奶临死前都没有见到在外打仗的儿子，是否父亲心中永存了为人子、却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的遗憾。
老家的几间破草房早已梁倒屋塌，父亲只好请假回家盖屋。回到东北时、被告知超了假期属自由离职，不准再去上班了。一腔怨气冲天去，多少无奈逐水流！
八十年代前后，国家落实政策，很多人又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父亲就去北京的信访办诉冤，希望也能恢复公职。但接访的人告诉他，他原先所在的单位被合并到别的铁路局了，无法给他查找到档案。再说了又不是被打成了右派或反革命，还好给办理一些。我父亲不死心，一到农闲季节就往北京跑，可依然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面对一些人的冷嘲热讽，父亲内心的郁闷达到了极点。每天去打一些散装酒，就着点咸菜独斟独饮，发泄着内心无限惆怅，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苍狗白衣是浮云，人生不过一粒尘。由于再无后续的钱在医院医治，父亲终于躺回了老家的床上。有时我看到他两眼望着屋顶出神，是在回顾他的一生、还是思念他的父母。还是想起了他那些早已死去的战友，亦或是对我这个还没结婚的儿子放心不下。
但不管怎样，父亲还是走了。我看着他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就写到这里吧，仅以此文纪念父亲，并致谢一直为全家付出且至今仍在节俭的大哥。
高佃安于公元二零一九年农历十月一日。
文章配图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高佃安，号天成居士。山东省临朐县人。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高中期间任辛寨高中幼林文学社社长，喜欢写诗歌散文等。最近在《都市头条》《西散南国文学》《东南诗人》《腾岳诗词》上发表了多篇诗歌散文，并获好评。现为：中国周易协会常务理事，中国高级风水策划师，潍坊周易协会会长，临朐四柱六爻风水研究院院长。
主播简介
雪冰，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工作之余喜欢朗读，尝试用声音诠释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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