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梦都想嫁给有钱男人
1
唐露打开防盗门的瞬间,直接被满屋子的烟雾顶了出来。
她捂着心口咳嗽好一阵儿,气得一脚踹在大门的破烂铁皮上,伴着稀里哗啦的噪音,她扯着嗓子吼:“钟小虎你他妈要死啊!抽抽抽,你不怕得病,我还不想吸二手烟呢!”
坐在窗前静默的钟小虎缓缓回过头来,隔着烟雾看着她,没吭声。
唐露被他看得心发毛,气哼哼地进屋关门,捏着鼻子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推开,而后斜着眼角叉着腰,抬起两脚甩飞高跟鞋,一屁股偎进沙发里,习惯性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待发现钟小虎还在看她时,没好气地问:“看什么看啊?晚上吃啥?”
钟小虎闷声回道:“随便。”
唐露就烦他这股一锥子扎不透的劲儿:“你又怎么了?”
钟小虎把手里的烟蒂狠狠摁在窗台上,叹了口气:“露露,我没钱了。”
唐露心一沉:“啥意思?什么钱没了?”
钟小虎转过来,丧得像秋末的豆秧子:“所有钱,都没了。”
唐露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去赌了?”
钟小虎两手抱着大脑袋反复搓,说:“我哥们认识一个大老板,搞房地产的,让我把钱投给他,回报率特别高,哥们在大老板那都赚了好几波……唉,谁能想到,我这么倒霉,那个项目烂尾了,老板跑路了……”
唐露就像听故事似的,从前只在小说里看过这种无脑男人的形象,哪曾想有朝一日,她竟然发现这种又蠢又贪的狗男人一直都在自己的枕边。
钟小虎畏畏缩缩地看了唐露几眼,继续补刀:“钱都赔光了,包括我前几年赚的,还有家里的拆迁款。”
唐露拖着哭腔笑:“钟小虎你真行!你凭狗屎运得的钱,最后都被你的智商败光了。”
她慢慢站起来,揪住钟小虎的脖领子使劲摇了摇,无力地哭喊:“我当初怎么就跟了你?!”说完哭着进了卧室。
钟小虎摊在沙发上发呆,耳边回荡着唐露那句撕心裂肺的诘问——你怎么就跟了我?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条件好啊。
2
钟小虎和唐露相识于五年前。那时候,钟小虎年轻帅气,捧着镶金边铁饭碗,家里条件也行,在婚恋市场上蛮抢手,只不过没碰到喜欢的,所以一直单着。
有个周末,他去一家高端商场闲逛,在一家奢侈品专柜偶遇了唐露,当时就被唐露的美貌吸引,他买了一条皮带和一个钱包,签单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顺便飞了个眼。
两人就这么轻易地勾搭上了,钟小虎当时也没想到,他和唐露能一直在一起,一过就是五年。毕竟,他觉得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太纯粹,他图的是脸,而唐露呢,如果他给她提供不了想要的物质,也不可能跟着他。
对于这种考量现实的爱情,钟小虎的心里一直挺别扭的,是不能细琢磨的别扭,尤其在他与唐露同居之后,他发现唐露的现实毫不遮掩。提到未来,她总是说要买多大的房子,要买多好的车,每年要去哪里旅行,以后有孩子要送多高端的幼儿园,要去哪个私立学校读书。
钟小虎不爱听,怼她:“咱俩的收入虽然不少,但也撑不起这样的生活。”
唐露总会说:“努力赚啊!我一想到赚钱浑身都是劲儿,你可别给我扯后腿。”
钟小虎没扯后腿,还成了先富。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唐露收入翻番,而钟小虎老家拆迁,他父母留了套房子和养老钱,其余全部都给了他。
一夜之间,钟小虎身家不菲。
那段时间,唐露每天下班回来都哼着小调儿。
她开始更多地和钟小虎畅想未来,周末带着钟小虎去看房子,甚至提到了结婚。但提了两次后,因为钟小虎都没有接话,唐露便再也不提,不过看上去并不失望,反而对钟小虎更好了。
钟小虎没急着买房,房价已经那么贵了,不急于一时。
他想拿着那些钱做投资,实现财务自由,然后辞职退休。至于结婚,反正唐露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不愁。他就是想有更多的钱罢了。再者,他总觉得唐露过于物质,所以在结婚的问题上,他多少有点犹豫。
他起初只是做些小投资,运气好,也赚到一些,并因此结识了一些朋友,当他发现那些朋友的资金基数比他小、但收益总是比他高的时候,他不平衡了,他急了。
他想大赚一笔。
唐露平时不怎么打听钟小虎的钱,也不知道钟小虎什么时候拿着所有的钱去投资,在她的意识里,钟小虎这人不怎么聪明但也不笨,对她没那么好但也不赖,他们好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等钟小虎折腾够了,他们是要领证结婚的。
结果呢,结果就是今天,钟小虎告诉她:因为投资失误,一夜回到解放前。
3
唐露趴在床上哭了很久,是真的伤心,真的绝望。
她家里条件一般,父母对她没那么重视,她读了个末流大学,毕业了凭着皮囊才找到这样一份光鲜的工作。她脾性暴躁,但为了这个金贵的平台,她愿意站到腿发酸、笑到脸发僵,伺候那些有钱人,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能从那些有钱人里,找到钟情于她的那个。
当然,她也不想做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只是想找一个条件好点的,让她以后过得更好而已。后来她遇上了钟小虎,但是他拖着不结婚。唐露知道自己等钟小虎这样一个人出现等了多久,所以她一直忍耐着、等待着,对他好,只希望能熬到两个人习惯彼此的那天,建立牢固的婚姻关系。
可是,希望落空了。那种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的感觉,让她身心俱疲,满目疮痍。
半天,钟小虎走进卧室,坐在床角,“房子买不成,车也换不成。我们单位今年优化,其实就是变相降低福利,你看我五年多也没怎么涨工资,五年前不错的收入,放到现在看就不行了,咱们想在这里立住脚,我感觉挺难。”
唐露哭着吼道:“我早就说过,赶紧买房结婚,你就是不听!你以为你是谁?你已经有那么多钱了,还有稳定的工作,你怎么就是不知足?怎么就不肯安心好好过日子?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钟小虎也生气,怼道;“那笔钱是我家里给我的,我爸妈还没说什么,你嚷嚷什么?”
唐露哭着喊:“可那是咱们小家的未来啊!”
钟小虎冷笑:“也是,我要啥也不是,你当初也不能跟我。可现实就是,我家不可能第二次拆迁,我也没有翻身的本钱,我这辈子就这样,以后就得指望那万八千的工资过日子,在这地界恐怕到死买不起房子,就算能买也得砸锅卖铁还房贷还到老。唐露,你最好想想清楚!”
唐露问:“你什么意思?”
钟小虎回:“就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想让你认清现实,想明白。”
唐露眼泪哗哗淌:“你这是……要跟我分手?”
钟小虎心里有点不落忍,但还是硬着心肠说:“你比我更想过好日子。我也不是要跟你分手,我给你选择的自由。”
4
唐露考虑了两天。两天后她上完白班回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搬走了。
从温情小窝到新的出租屋,唐露在出租车里默默哭了一路。她舍不得钟小虎,她很爱他。
钟小虎说了给她选择权,并没有说分手,她本来可以不走的。可是,她真的不想去过钟小虎描述的那种日子,那种连房子也买不起的、注定会比单身质量更低的日子。如果那样,她苦苦奋斗、挣扎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呢。
她更心疼自己,五年啊,她等着、盼着、提醒着、期待着、忍耐着,从一开始想找个体面的人谈恋爱,到后来守着钟小虎看着他一夜间变得很有钱,再到钟小虎一夜间跌落低谷,她不甘心。
钟小虎下班回家后,发现唐露的东西都不见了,他默默坐在沙发上,想起过往这个时候,唐露总是扯着嗓子问他“想吃什么”。
她脾气不好,并不爱做饭,但只要他报出菜名,唐露总会想办法让他吃到嘴里。她还会给他洗衣服,给他买店里打折的旧款,心血来潮时,会买点特价的鲜花拿回来装点。
这是她跟那些阔太太、富家小姐学的调调儿,她总是不掩饰自己对那种生活的向往,但是把花插到瓶子里以后,她又总是自嘲:“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以后不买了。”
可现在,在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就插着几朵桔梗,钟小虎盯着看,觉得刺目。
怎么说呢?他虽然知道“条件”在他们的感情中所起的作用,但毕竟在一起五年,即便他用最好的橡皮去擦,纸面上也会留下印记。
厮磨过,心里便会留下划痕。
钟小虎叹了口气,心想人真复杂啊。
他骗了唐露。投资是真的,被坑也是真的;受了教训、遭了挫折、看清自己后,彻底落地、想要安生度日也是真的。
但赔个底儿掉是假的,他手里其实还有一百万。
在他和唐露摊牌的那天,他就有两手准备。如果唐露到最后真的不走,他就认了,用这一百万跟她结婚,去郊区贷款买个小房子,好好工作,过安稳日子。如果唐露走了呢,他就打算用这笔钱去开个餐饮店,再拼一把。
至于为什么不肯亮出这一百万,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想要抖落掉摇摇欲坠的一切,就得用最冷的风。
现在,唐露走了,钟小虎也做出了选择。
5
钟小虎利用业余时间开了家串串儿店,摊子铺得小,位置选得好,自打开业以来,生意很红火。
但他心里抑制不住地空虚,这日子一过便是两年。有一天,附近大学城的学生来吃饭,点餐的时候喊他“大叔”,把他叫得心里咯噔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多岁,真的老了。
老到他再想起当年去买皮带给唐露留电话号码的事,会觉得不堪回首。
现在的他,每天都和来吃串串儿的美女打交道,但他再也没有主动留电话的勇气和心思。
完蛋了,他想,他这辈子恐怕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
那个周末,他去食品城上货,下完订单从西门出来时,被人塞了两张传单:“火锅店开业,酒水免费,菜肉八折!”
钟小虎心里生出异样,循着声音看过去,待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激动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唐露!”他喊道。喊完方才觉得唐突,怕唐露骂他或者不理他。
唐露很快认出他,一点忸怩都没有,笑着说:“呀!钟小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钟小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开了个串串儿店,今天过来订点货。你呢?”
唐露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我跟我老公在前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出来宣传宣传。”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虽然当年是他先松了一只手,但钟小虎听到唐露说“老公”还是有点不得劲,讪讪地问:“你结婚了啊?”
问完后,他的视线落到宣传单上,发现这家火锅店特别有名,市内好几家连锁,顿时觉得牙根有点酸,“你老公是这家火锅店的老板?不错啊,规模挺大。”
唐露笑:“我呸,大什么大,前段时间赶上疫情,差点没赔死,家里现在还欠着债呢。”
6
钟小虎听到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他看到唐露脖子上揪出了几条红印,这是老辈人着急上火喉咙痛的缓解手法;他又察觉唐露性情变得更疏阔、更泼辣,和旧情人见面,就像遇上老朋友似的,不但没有隔阂,好像还特别亲切。
钟小虎搜肠刮肚地没话找话:“我也做餐饮,我知道做餐饮不容易。你家摊子铺这么大,肯定劳心劳神。”
唐露哗啦啦抖着手里的单子,气哼哼地说:“要不是已经结婚了,我早跟他分了。”
钟小虎打趣道:“结了不也还是能离么?”
唐露说:“可不是?谁愿意过苦日子。可他嘴巴能说,人也实诚,指天指地说会东山再起,会迟早让我过好日子,我可怜他,就没跟他离……说可怜也不全是吧,他说的那些话,也让我挺有指望的。这人哪,还不就活个指望。”
钟小虎好半天没说出话,等他缓过神时,唐露已经把名片塞到他手上,仿佛忘了他俩曾经的关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生意:“钟小虎,有时间来店里坐坐,我也有打算给火锅店添串串,想跟你咨询一下,那我先撤了哈。”
说完,她抱着传单往前走,穿过马路,去街对面继续揽客,做一个尽职尽责、亲力亲为的老板娘。
钟小虎看着她,耳边回荡着那句“人哪,就活个指望”,悔意蔓延。
是的,谁愿意过苦日子呢?一个人为了过得好点去追逐、守候条件更好的伴侣,有什么值得非议呢?他犯了许多男人都会犯的错,给爱钱的女人贴标签。
他真的后悔,如果当初他说了实话,告诉了唐露他还有一百万,再和唐露好好谋划一下未来,而不是口口声声“到死也买不起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也许唐露真的会选择留下来,哪怕知道还贷很累、压力很大、开店会赔。
他们会一起贷款买房子、一起开店,哭哭笑笑地过日子。
她会成为他串串店的老板娘,而不是如今火锅店的。
他当年太幼稚了,幼稚的人才会去考验人性,期待对方在最极端的情形下无条件的忠于自己;而成熟的人都知道,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考验毫无意义,人的软弱、挣扎、权衡、得舍都是有情可原的。
而且,人虽然经不住考验,却能在真心与情意的裹挟下,骂骂咧咧地去走那条不好走的路,天天说后悔,却终于没回头。
就像如今的唐露,她那么现实、那么想过好日子,但还是决定陪着火锅店老板背负债务、东山再起,亲自下场发传单。
她物质,她心狠,但只要他真诚,就能把她融化。
钟小虎两手插兜,立在冷风中,假装对面就是唐露,默默发问:我的钱不多,但也还有一点,只要你愿意,我会努力打拼,尽我的能力给你一个灿烂的未来,你愿意搭上下半辈子,陪我冒这场险吗?
无人回应。远远传来的,只有街那边那个女人热情的招呼:“酒水免费,菜肉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