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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个故事

川江号子

作者：邵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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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号子

川江航道在千百年的木船航运时代，纤夫是险滩的惟一征服者，每当船过险滩、溯江航行时，都需要纤夫“拉一把”，而纤夫负重前行喊出的一声声高亢、豪迈而有力的号子就形成了著名的川江号子。号子是劳动者的歌，是人们劳动时配合用力而自然发出的呼喊吆喝声，有着协调动作、鼓舞和调剂情绪的作用。通常是一人领唱众人和。

一、初识川江号子

川江号子，驰名世界。川江号子是大江浪尖上的歌，也是峽江漩涡的歌！它是川江弄潮儿与大自然搏击的歌！从古至今，余音不绝。

你要了解川江号子，你要透切领会川江号子的真谛，你就必须首先认识川江，熟悉川江。

对于川江，我与川江有不解之缘，也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1969年，我从重庆三中下乡到巫山大庙落户，是坐船到巫山的。两年后回山城，也是坐船回重庆的。

我的家在嘉陵江边的重庆市市中区镇江寺，天天出门就看见江中舟船云集，汽笛长鸣。电影《上甘岭》主题曲《我的祖国》歌词中唱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我出生在川江边上一个小城。5岁时，母亲从重庆回故乡，带我去重庆。在一个初夏的傍晚，母亲牵着我离开了外公外婆，搭乘一条比较大的柏木船，挥手告别了小城。

第二天，天刚濛濛亮，柏木船掛帆逆水上行，十多个纤夫，衣著单薄，在岸上弓背拉纤。一遇急流险滩，十多个纤夫手脚爬地，费力拉船，同时吼喊出气吞山河的川江号子。我躲在母亲怀里，感觉纤夫的号子，十分凄凉，震撼人心！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耹听到川江号子，使我终生难忘！

我1971年初夏从巫山农村，招工回城，恰好进入重庆一家水上运输企业。而且，我还货真价实地在驳船上干了十年川江水手。这些都不算！

1984年，在巴蜀史专家邓少琴先生的指导下，我有幸参加了四川省内河航运史的资料收集工作，在重庆市博物馆（枇杷山）协助邓老整理他保存多年的川江航运资料。邓老早年曾与重庆航运企业家卢作孚共事多年，故存留大量珍贵的四川内河航运资料。

我在一麻袋珍贵川江第一手资料中，生平第一次闯入了神奇的川江。

当时，四川省分划成川北、川南、川东、川西四片。重庆在川东，属四川管辖。四川境内河流众横，星罗棋布。大的河流有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沱江及乌江等。

干里川江，指从四川省宜宾至湖北省宜昌这一长江主干段。川江从宜宾挽起岷江奔腾而下，一路笑语欢歌；在泸州又牵起沱江一齐东流；在重庆又伙同嘉陵江东行；在涪陵又拥抱乌江，相约去东海。川江广义上，又泛指四川境内的大小河流：如涪江、渠江、南广河、綦江、御临河、大宁河等。

1985年，我有幸担任了《中国河运报》（武汉）重庆记者站记者。报社安排我撰写四川河流。我按计划完成了四川省境内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沱江等十多条大小河流的系列稿件，受到报社的称赞！

二、川江号子起源

川江号子的起源，众说纷纭。有的说起始于唐宋，盛于明清。

据说五帝时代，尧发明了拉船的纤绳。长江文化渊源流长，光辉灿烂，与黄河文化一样同属中华华夏文化的瑰宝！

在湖南城头山遗址出土了大溪文化时期完整的木桨和木舵，木舵长达2米，可见当时造船技术的高超。

夏禹治水，他在重庆塗山娶塗山氏。三过家门不入，忙于疏通三峡水道。三峡水道的疏通，开启了长冮航运的兴起。长江有了航行的舟船，舟船上就有了早期的船夫。有了船夫，就有船夫的劳动号子。大约6000多年前，川江号子就开始萌芽了。

东汉时期“拉船俑”的出土，再一次佐证了产生川江号子历史的久远！

巴人，作为伴江而居的勇敢民族，长期与川江急流，尤其是峡江的汹浪恶水拼搏，他们为川江号子谱写出一篇篇华丽乐章！

降至唐代，唐代众多优秀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等游历川江，亲临三峡，朝夕聆听三峽纤夫的川江号子，也情不自禁地赋诗唱和。

诗圣杜甫寓居三峡奉节，一首《最能行》，热情歌颂了粗犷豪放的归州（秭归）纤夫。

歌云：

瞿塘漫天虎须怒，

归州长年行最能。

…………

诗中“归州”，即今日湖北省秭归县。“长年”，即指三峡船工。

明代文人杨升庵《竹枝词》其四首歌云：

上峡舟航风浪多，

送郎行去为郎歌。

白盐红锦多多载，

危石高滩稳稳过。

清代巫山知县许光树《上峡船》唱云：

最难舟到峭滩时，

冲浪卸涛势莫支。

翻跌抡篙三老战，

胼胝负缆万夫嘶。

川江号子在明清进入鼎盛时代，故清进士张船山之弟張问安，一首著名的《桡歌行》，真实地描述了川江纤夫惊心动魄的搏击场面。逆水行舟之时：“上滩牵船纷聚蚁，万声噪杀鸟嗓水。”舟船闯过急流险滩，进入三峡宽谷平水，又是一番天地：“夷陵江下江茫茫，一声欸乃江中央。吴娘十五竹枝曲，解唱巫山空断肠。”川江行舟，一路歌声，川江号子响两岸：“上峡歌起丰都旁，下峡声彻穷荆湘。”

川江号子，是巴蜀船工在推船拉纤时，与川江搏击活动中产生的。为了统一步伐，集中力量，战胜险滩恶水，使人力舟船顺闯滩上峽，昔日，大一点的柏木船上都有专门的号子先生，引领船工奏响惊天动地的川江号子。

全世界，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船工。有船工，自然就有船工号子。例如，俄国伏尔加河就产生了《伏尔加船夫曲》。劳动，不但改造了人类，而且还发明了劳动号子。川江号子，就是川江船工历代文化的结晶。

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川江就是长江的精华！在这里生活着巴、蜀先民的后裔，他们厉精图志，筚路蓝缕，与穷山恶水为伴，是川江急流险滩真正的弄潮儿！

三、川江号子丰富多彩

四川河流如网，船工帮派繁多。川江船夫，大分为两帮，即大河帮和小河帮。对于大河帮，船工们习惯以重庆为界，重庆以上称之上河帮，重庆以下称之下河帮。小河帮即嘉陵江、渠江、涪江等小河纤夫帮。上河帮有叙府帮、富顺帮、合江帮、泸州帮、江津帮、綦江帮；下河帮有长涪帮、忠丰石帮、万县帮、云开帮、奉巫帮、楚三帮。

川江号子唱腔词牌众多，出名的有长江号子、嘉陵江号子、岷江号子、涪江号子、沱江号子、府河号子（成都）、峽l江号子，川江号子是总称。各帮唱的号子大同小异，五彩缤纷。

川江号子以唱腔技巧而分类：有招架号子（又称交换号子）、抓抓号子、诉板号子（又称倒板号子）、幺二三号子（又称连巴浪号子）、斑鸠号子（有大小斑鸠号子之分），因川江河流有上水和下水航行之分，船工们又习惯称之为顺水号子和逆水号子。

（一）、顺水号子：有起桡号子、招架号子、抓抓号子、大班鸠号子、诉板号子、烟泡号子（又称连巴浪号子）。

（二）、逆水号子：有幺二三号子、小斑鸠号子、诉板号子、抬山号子。

川江号子歌词内容生动丰富，主要包括民间传说、地方物产及船工生活。经验丰富的号子先生，由于长期水上生活的积累，他们能见物唱物，见人唱人，随心所欲，边唱边编，这是川江号子的上乘之作。

听一听，昔日船工辛酸的号子歌：

脚蹬石头手扒沙，

为儿为女把船拉。

吃了上顿没下顿，

风里雨里闯大江。

…………

一声号子一身汗，

一声号子一身胆。

一根纤绳九丈三，

父子代代肩上拴。

柏木船驶入平水缓流江面，船工们如数家珍，轻快的号子脱口而出：

好耍要数重庆府，

样样东西买得出。

朝天门过往下数，

长寿有名血豆腐，

梁平柚子垫江米，

涪陵榨菜加露酒，

石柱黄莲遍山种，

丰都还有豆腐肉，

万县又出口里酥，

夔府市饼甜如蜜，

巫山雪梨赛昭通，

重庆特产实在多。

…………

四、保护川江号子“非物遗产”

社会在发展，川江在巨变。从20世纪五十年代起，新中国大规模整治了川江航道，疏浚了三峡峡江的险滩恶水，使川江轮船运输走向繁荣，使柏木船运输在20世纪六十年代逐渐消退。船工们纷纷加入了川江大型航运公司，彻底摆脱了“背拉纤绳手爬沙”的纤夫生涯。

川江号子也随着纤夫的转行，从川江大河上消声灭迹了。偶而在小河支流，还可听见几声原汁原味的川江号子！

为了保护川江号子，发展中国水系音乐乃至世界水系音乐文化，政府有关部门将川江号子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保护。

1954年，川江号子有幸搬上了正式舞台。

1982年，四川峨眉电影制片厂，以川江船工为题材，拍摄了电影《漩涡里的歌》。电影摄制组在重庆长江和嘉陵江两岸，多处采点拍摄。我在嘉陵江纸盐河街及附近的合川囤船，亲眼目睹了潘虹拍戏的片段。电影中有名的一首《船工号子》插曲，经歌唱家李双江一唱，川江号子就风行天下：

穿恶浪啰踏险滩啰，

船工一身都是胆啰

闯漩涡啰迎激流啰

水飞千里船似箭啰

………

涛声不断歌不断啰

回声荡漾白云间啰

高峡风光看不尽啰

轻舟飞过万重山啰

1987年，是川江号子最风光的一年。当年7月，法国举办了阿维尼翁艺术节，组织了“世界大河相会在塞纳河”的民间艺术交流活动。重庆轮渡公司72岁的陈邦贵、重庆轮船公司54岁的蔡德元和重庆市歌舞团的程昌福三人，一齐应邀参加并上台演唱了“川江号子＂。他们三人时而激烈紧张，时而轻松活泼，将“川江号子”的舒展悠扬，高亢激昂，雄壮浑厚，声情并茂，发挥到演唱极致。三人的演唱震动了整个会场，使在场所有听众为之兴奋，博得阵阵掌声。

三人回国后，新闻媒体倾巢出动，轮番大肆宣传，川江号子在消声灭迹多年后，又一次华丽闪亮登埸！

我熟悉的文友、作家任宗景，闻迅后赶到重庆轮船公司采访。当时，我正好在重庆轮船公司宣传科上班。

任宗景采访完后，马不停蹄地赶写出报告文学《从川江唱到塞纳河》，《重庆曰报》拿出整整一副刊版面，及时刊登出来，引起了重庆读者，尤其是广大川江船员的共鸣。任宗景这篇报告文学，还荣获重庆市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

我认识老船工蔡德元，我同他是一个公司的船员。他十六岁时，就下河拉船，后进入重庆轮船公司当水手。他生得比较黑点，人瘦，但很有精神，说话嗓门有点高！他是拖轮水手，我是驳船水手。在船只编队作业时，经常相遇。见面时，他总是笑嘻嘻的。

他从法国演唱川江号子回来后，可谓是一鸣惊人了，找他的人多了起来。但他还是一身俭朴衣著，到公司来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有船员扭到他唱川江号子，他推不脱，就开口唱出：

说长江哟唱长江哟，

长江两岸好风光。

烟囱林立马达响哟，

瓜果如蜜稻花香。

江上船只日亱梭哟

多装快跑运输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