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印象——山寺迷梦（3）

从三国交界，背山面河的昔日古城，穿梭回今日的老挝首都，我正坐在繁华街区的咖啡馆里，享用着好味的咖啡和点心。距我第一次造访万象，已过去至少七个春秋。这几年来，老挝打开国门，接纳来自中国的官、商贸易。直观感受，这个国家确实取得了长足的经济进步与社会发展。想起一天前的午后，坐在占巴塞青年旅舍的咖啡馆里，偶然听到西方游客们的一段有趣的对话：

开口的是一位满脸雀斑的胖大美国老太太，她身着一席天蓝底色衬白色碎花的连衣裙，此时正举着一杯鲜榨黄瓜汁，用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这果汁棒透了！棒透了！别的地方也有，但这里的才棒透了！”从谈话中得知，她曾多次造访老挝，第一次距今大约已四十年了。她对老挝充满了眷恋，也许不断的故地重游，让她回忆起自己的颇为怀念的青春年华。谈吐间，她不断追忆往昔，唾弃今天，认为商业化进程毁了万象和琅勃拉邦，老挝逐渐丧失了那令人着迷的安宁与质朴。是啊，如今的万象变得车水马龙，高大的购物中心逐渐变得时髦，而物价翻了至少五倍。

身处发达国家的西方游客，不远万里来到东方的落后地区，体验文化差异，在差异中努力寻求。他们逃离故乡的千篇一律，逃离现实中的失败与贫穷，希望在一片陌生之所找回自信与骄傲，找到生命的意义，追忆过往的好时光。东方落后地区的不发达，给予他们两种假象：文化上的愚昧给予他们智力上的优越感，低廉的物价则给予他们经济上的优越感。正是这两种假象激发他们的圣母心，得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以怜悯，并将这种怜悯概念化，变成意识形态。但随着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落后、愚昧的生活发生巨变，城市迅速现代化，人民学习了先进的现代知识，东西方之间的文化差异迅速缩小，进而物价飞涨。这改变是这部分西方游客始料未及的，在精神和物质两个层面，东方落后地区对他们的吸引力确实大为降低。但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确实提高了落后地区人民的生活质量，优质教育不断普及，医疗卫生大大改善，城市建设更加便捷，这些难道不应是更重要的价值么？

就连瓦拉纳希的旧城也开始拆迁，也许几十年后这座城市便能够恢复几分莫卧儿帝国时期的风采。私搭乱建的建筑被拆光，曲折如迷的小巷被规划整齐、绿化得当的大路所取代，路上、河边的牛屎、人尿不再，烧尸台也许都要变成火葬场了。也许到那时，瓦拉纳希会焕发出新的魅力，不再是迷信和愚昧的迷离，而是身着一身传统的婆罗门白衣，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慌不忙的沏上一杯印度拉茶，向游客娓娓道来自己几千年荡气回肠的历史故事。

是啊，瓦拉纳希也许是“东方魅力”最极端的代表，对于老挝，对于那偏远的山寺，我们作为居高临下的游客，姑且祝福它的发展与进步吧，将那些关于落后和愚昧的迷梦，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吧。如同那个占巴塞的红衣女子，如同千年前崭新的山寺石甬道，像一席红裙，明媚，不风骚，远谈不上性感，但确令人浮想联翩。鸡蛋花装点的时空隧道，有魔力的笑魇，留在梦里的，便永远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