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给老店铺画个像?
东大
我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时光,就是现在被称为书圣故里的地方。我曾写过这里的山水,也曾写过这里的老屋与后园,而今还要写写这里的老店铺与老店铺的主人。不为别的,只为了把存在我脑子里的画面再现岀来,或许这些文字会让那些与我一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产生一点共鸣。这些店铺的主人现今都不在了,昌安直街上的店铺连房子也不在了,可他们却始终留在我的脑海中,回想起来时会活生生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老荣饭店
赵家汇头是西街与昌安直街转弯处的称呼,从西街向北转弯过去西侧的第一家店铺是“老荣饭店”,老板年纪大约50左右吧,个子不高,白净的骨脸,下巴左边的位置长着一颗黑色的痣,痣上几根毛足有几寸长,所以让人记忆深刻。店铺门面向东,一溜的黑色,排门里面靠北的柜台也是黑色的,店堂里靠南墙有二、三张长条桌子,每张桌子前后配上二条长凳子,桌子的长度与长条凳子一致,桌子只能供食客对面落坐,因为桌子的一端是墙另一端是过道。再往里是一座大灶,用来烧饭炒菜。大灶还有点新,凡砖砌的都用白石灰粉刷,周边描绘黑色的线条,似乎还有黑色的兰花图案;凡木质的也都是黑色的,哪怕是平锅盖、高锅盖一律黑色,大灶上空的锅盖架子也是黑色的。所以整个店堂给人的印象就是一片黑暗。
柜台上摆设用纱制作的菜罩,里面有鹅肉、猪头肉;还有水煮芽头、盐水花生之类的下酒菜。它还供应蒸制的缽头米饭,这大概是之所以称“饭店”的由来。
店铺生意并不兴隆,与现在西街饭店的的生意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也开了许多年,从我有记忆起一直到文革时期,后来就不开了,但他们家还是住在这里,包括儿子、孙子,一直到中兴路开发拆迁。房子不在了何况店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二、陶益记裁缝铺
陶益记裁缝铺开在老荣饭店的对面,一溜排门也是黑色的,分为上下两部分,只有上面一部分是可以卸下来,下部是固定的。跨进店铺地面感觉低下一级,也就是说店内陆面低于店外。店里最注目的就是一块铺板,铺板上有一张布平摊在台面上,这是裁缝师傅的操作台。操作台上还有一些“设备” :铁质熨斗,型似鸭子,尾部开个小门,里面放些烧红的木炭,利用木炭的热度熨平衣服;铜质浆糊匀,尺寸比盛饭碗小一码,用来调制麦粉浆糊,还有一把类似于枪头的铜质刀片用来刮浆糊粘贴布片;粉块,大小类似于饼干,形状园角三边形薄片,颜色五彩斑斓煞是好看,用来在布面上画线;台面上还有直尺布尺剪刀等等。
裁缝师傅年龄大约六十多岁了,个子矮小,白净的脸庞,一头短发已大部分是白的,嘴里上排镶有几颗银牙,看上去很文气,说话低声细语一副和气,那时候的他背已微驼,颈上挂一支皮尺。
他应该是姓陶名益,不然怎么叫“陶益记”呢?这是现在的我在揣测过去的事。
三、金生茶店
陶益记裁缝铺再过去二间门面有一个茶店,老板名金生,姓氏不知,那时候的他年纪已经不小,估计有七十多了,老伴也差不多年纪。金生满脸皱纹,个子矮小,一双手伸出来瘦骨嶙峋,但提壶续水挺稳的,看上去很有劲。老伴七十多岁,个子秀长,一双小脚,一头银白色弯曲短发,气质文静端庄,猜测原来应该是岀于家境不错的人家。
茶店沿街靠墙设一座茶水灶,把七八只煤球炉连在一起,每只煤球炉顶上置一大号铝壶,灌满二只热水瓶足足有余。煤球炉边上摆有几十只热水瓶。店堂里还摆有几张八仙桌和长条桌,茶客们就在这里喝茶谈天说地。
偶而母亲吩咐我去打开水,开水是一分钱一热水瓶。很多故事,都是我打水时听来的。
四、洋车店
再说西街这边,昌安桥脚下来第二间有一洋车店(缝纫店),其实也算是裁缝店,但因为它的主要工序采用了先进的机械化工具——缝纫机,所以大家就称其为“洋车店”。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但她左眼斜视的一个面貌特征让人不易忘记(不是揭人短呵!)。
因为我在她店的一件事特别让我记忆深刻。那还是我念小学时候,有一年的夏天母亲给我做一件白衬衫,领着我过去她的店里,量好身体的有关尺寸后,她问我做漂白布还是本白布?还说漂白布以后会越洗越黄,本白布会越洗越白。这样我当然选本白布来做,因为相信以后会越洗越白,期望某一天会比漂白布还要白,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她问我是做小袖口还是大袖口?现在想起来真是滑稽,哪有衬衫做大袖口的!我当然不懂,因为有生以来是第一次做新衣服。结果做了一件本白布的大袖口衬衫,被哥哥姐姐们当作笑柄,取笑了一段时间。
五、鞋店
洋车店往西是炭店(听大人们说),我是从来没见过这户人家卖过炭,也许以前卖过,在我记事起就不卖了。但再隔壁的一户鞋店倒是开了好久,母亲在给我们做鞋时经常光顾,去请教一些做鞋的技术,譬如去剪个鞋样等等,最后工序还要去借鞋楦头。
店主是一个50多岁的矮个子老头,我们叫他鞋店伯伯,系一条围裙,每天坐在店门口玻璃窗前的矮椅子上,忙忙碌碌地摆弄着各种鞋子,弯曲的膝盖是他的工作台。窗前摆着几双做好的鞋子,他的右手边靠墙的木架子摆着大大小小的鞋楦头。老伴看上去蛮精致的,应该是绣过眉毛的,一头乌发泛着油光,穿着服装也比一般人家女人要好点。他们这一对从外貌看类似于老板娘与鞋匠的关系。
这家鞋店开了很久,现在店铺房子还在,只是鞋店伯伯与老伴已经不在了。
六、理发店
鞋店向西间隔一间是一家理发店,前面所说的这许多店要数他的店面最洋气,门面四块大玻璃窗,窗下墙面的粉刷用石灰水泥拉毛,整条街上的店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装修。店堂两把能转的理发椅子,椅子背面的玻璃内还嵌入图画,小时候的我每到店里总会蹲下来看看这漂亮的图画。夏天两把转椅上方会挂起一块方形的纸板,上端连上一根细绳,穿过一只小滑轮,理发师的老婆坐在一边拉动绳子给客人打扇送风,彼时感觉这个设计真的太聪明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每家理发店都有这个“吊扇”。晚上店堂里灯光比普通人家亮很多,所以理发店在当时相当于老街里的“闹市区”,理发的和不理发的都会在店里店外驻足。
理发师名叫俞大同,很有点大男子主义,老婆在他面前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挨骂,家庭内男尊女卑的氛围偶而去理个发的都能感觉出来。理发师有一儿一女,儿子乳名“小狗”,至今仍住在当年理发店的对面,女儿秋琴许多年没见到过,不知现在可好,她应该有七十多岁了。
七、棕棚店
前面说的这些店中只有棕棚店最不像店的样子,店堂里没有一点店铺的气氛,平时店堂里空空荡荡,如果有生意就在这店堂里架起几条长条櫈,搁上棕棚架穿起了棕绳,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棕棚加工场。
说起这个棕棚店真有许多话可说,老板是个十分厚道的人,夫妻俩在生育七个儿子后,一心想生个女儿,结果第八个又是儿子,只好给老八起了个女儿名字叫国英,聊以安慰自己的心愿。
棕棚店的房子与我家的前天井相连,老四、老五还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所以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因为家里没有女儿,老四、老五还要负责家里的煮饭烧菜任务。
那时候一般人家的床铺都用木板,只有条件好的才能用上棕棚,记得我家的床铺就都是木板。在我结婚时总算做了一张棕棚,就是请棕棚店老板亲自来做的,四支木料还是他陪着我去城南土产公司买来的呢!
八、花头书摊
西街里还有一家书摊,说是书摊因为店里主要经营的是供孩子们看花头书(连环画),其他还卖些冻米胖、梅饼、橄榄、棒棒糖……相对来说这家店是最受孩子们喜欢的。靠墙立着三、四块木板,板上摆一排排的连环画,孩子们看一本付一分钱;冻米胖用红绿纸灌成一支支的棒棒,也是一分钱一支;棒棒糖一分钱一个……店里都是按分计价的小生意,却支撑着这户人家的日常生活。
店主姓张,我们称呼他张先生,记忆中好象是戴眼镜的,顺利成章老伴就是张师母,夫妻俩育有一女,小名阿毛。后来阿毛嫁给文革大队的农民,改革开放后小夫妻俩在这个店堂里开了饭店,就是现在的西街饭店,生意十分兴隆,现在阿毛俩夫妻年纪大了,把生意交给了俩女儿,饭店仍然是红红火火,还培养外孙去美国留学呢。
老街里的这些店真的是历历在目,可惜我不会画画,要不然我一定会把它画岀来,挂在某个地方,供我们这一代喜欢念旧的人欣赏,也是乐事一桩!你看现在网上总有一些《老照片》、《五十年前的绍兴》等等作品是那么地受人欢迎!
读者朋友,如果你有画画的才能,可以给我这篇回忆画个像吗?
作者简介:东大, 浙江绍兴人 ,退休工程师 , 老年文字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