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苏州的种种坏处，之前已写过一二，自觉严苛之辞已尽，是时候道些好处了。然而早晨起床站上体重秤，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什么“下不为例”，什么“事不过三”哦，只要看看体重秤上令人手足无措的数字，便也只能摸着良心写下住在苏州的另一坏处：苏州人讲究“不时不食”，这一点早在明代王鏊的《姑苏志》中已有记载：“率五日而更一品（即：每五天更换一种时令食材）”。时至今日，不少老苏州人的饮食日志上，秋冬吃“水八仙”、春夏吃“七头一脑”等习俗仍赫然在列。称之为“仪式感”可能嫌重了，因为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寻常生活中到了时间必然要打开的窗，好比晨起洗漱、开窗通风一般自然。所谓“水八仙”，是苏杭一带的8种水生植物，各地认知略有差异，按汉声编辑室所著《中国水生植物-苏州水八仙》的说法，苏州人眼中的八仙指的是莼菜、茭白、莲藕、菱角、芡实、水芹、荸荠、慈菇。“七头一脑”，则是枸杞头、马兰头、荠菜头、香椿头、苜蓿头、豌豆头、小蒜头和菊花脑的统称。若斗胆借用汪曾祺先生形容芦蒿清香的语句来夸一夸它们，先不管汪老有没有意见，作为“七头一脑”来说恐怕是正中下怀了：你看，明明都是些看来毫不起眼、得来又不太费工夫的食材啊。若论“藏巧于拙”这一点，再精明的人类在苏州的应季蔬食面前都是要甘拜下风的。食材到位之后，餐食的出品往往会令“管不住嘴”这件事雪上加霜。听人说苏州老城区一带像极了京都，我没去过京都，但会由此联想起旅行刊物上常常提及的日料套餐做派：碗碟小而美，上菜缓而有序，十几道菜每样小小一碟，却在形、色、味等各方面叫人堕入饱食的圈套。且不论食材种类、烹饪方式的差异，会吃的苏州人身上也有一样的气骨。上世纪六十年代，苏州作家协会有一名曰“会员小组”的组织，组长周瘦鹃总爱召集组员去松鹤楼吃上一顿，指定厨师后，便不再点菜，听凭厨师配餐——“不然会打乱厨师的整体设计”。周先生还有一句美食名言，大意是说：菜可以多，量不要大，去饭店吃饭不是为了吃饱，而是“尝尝味道”，如为吃饱可去面馆吃碗面。真叫人忍俊不禁，却又拍案叫好啊。在万般菜色都想一尝究竟的苏州菜面前，“浅尝辄止”被赋予了新的诠释：菜最好多一些，量最好减一些，每样尝尝味道，不知不觉也就饱了。要是不愿承认自制力有限，大可将“管不住嘴”再怪罪于环境和氛围：是这闲适气氛叫人多吃了几口呀！周瘦鹃先生组织饭局的年代里，大名鼎鼎的松鹤楼不过两层高，菜品出炉后一分钟内便可由厨房来到餐桌，大厨也随之站立桌旁，闲闲征询客人意见。再往后就不对了。各大饭馆生意日渐兴隆，吃客越来越多，场子越造越大，菜品从厨房出来可能还要经过餐台、手推车、电梯以及好几位传菜人员之手，一道响油鳝丝上桌时，往往早已“不响”；一碗网红面的背后，说不定是由工业化产业链中的冷冻食材制作而成。闲适的氛围不在了，匆匆吃完便于店家翻台是明理食客的自我觉悟。有阵子我特别爱看巷子里摆台吃饭的人。通常是一家三口，或者再多个老人，一张绝不会很新的方桌，和一桌绝不会马虎的家常菜。这些菜和饭馆里的有差别吗？有，但不会太大，苏州人的日常饮食与饭馆有同有异，只是旧时苏州文人闲适散淡的用餐氛围，那种“忙处抛人闲处住”的意境，以及响油鳝丝上桌仍滋滋作响的场景，于我们这些外乡人而言，如今更多是在寻常小巷里才能看到了。所幸我们还有無舍。既然苏州是無舍绕不开的城市，那么仅凭对無舍的信赖与喜爱，也该给自己留出一段闲适时光，用来在苏州無舍品尝一顿精致的苏州菜——这正是文章开头体重秤上的数字令我手足无措的原因。無舍苏州店的餐厅取名“闲炊”，同周瘦鹃先生当年在松鹤楼的饭局一样，采用厨师配餐制。此外，不拘泥于用餐人数，一餐均以12道菜品计，含5道冷菜、4道热菜及汤品、主食、甜品各1，意在让人“每样尝尝味道”（亲友同席用餐的情况下，12道菜品数量不变，但菜量会依照人数准备）。想必是因为地处苏州的关系，我能感受到“闲炊”的确在以“不时不食”要求着自己：油焖茭白、水芹百合、桂花芡实糖藕……这些分外眼熟的食材分明就是“水八仙”悉数登场了呀。再看看苏式爆鱼、面拖六月黄、奶白鱼汤、苏式红饭（苋菜汁）/绿饭（菠菜汁）等极具地方特色的菜品……不得不说“闲炊”所展现出的诚意，足以叫人每季都想偷一点闲，走进姑苏区这条充满烟火气的小巷子，在按照苏式审美用心打造的空间里，细品一餐闲适却不失精致的苏式私房菜。周先生的后辈、当年一同参与松鹤楼饭局的作家陆文夫曾写下这样一段有关美食的文字：如果承认美食是一种欣赏的话，那是要眼耳鼻舌同时起作用的，何况宴席中菜肴的配置是一个整体，是由浅入深，有序幕，有高潮，有结尾。这段话，直到我在無舍吃完最后一道点心绿豆糕时才敢暗自反驳：什么嘛！这哪里算结尾，明明是叫人下次再来的序幕好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管不住嘴”这种借口，往往只能用一次。各位如果想常常来苏州吃饭的话，不如先把家里的体重秤藏起来喽。
無舍浮生四季·闲炊已开放预订，门市价：298元/位。7月试营业期间，住店客人享75折优惠，外来客人享85折优惠。
预订电话：15366215285（请提前1天预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