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六气新解之三
《黄帝内经》六气新解之三 —— 寒气解
寒与热(暑、火)相对待,寒生于北,热生于南,故《经》曰: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髓生肝,肾主耳。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体为骨,在藏为肾,在色为黑,在音为羽,在声为呻,在变动为栗,在窍为耳,在味为咸,在志为恐。恐伤肾,思胜恐;寒伤血,燥胜寒;咸伤血,甘胜咸。这就是《内经》对寒气的所属方位及人体生理关系、疾病证象、治疗大法的简要归类。
纵观《内经》全文,在其162篇中,对于寒病的证治并不多见,而对于火热病机方面的论说,则远胜于前者。仅就著名的“病机十九条”来说,其中对于火热证的描述就有九条,而涉及到“寒”证的仅有一条。由此可以推知,《内经》时代的热病,亦是相当普遍的。
上篇曾经说过:六气伤人,大多随其人本质而化,寒为六气之一,当然亦会随人而化,《内经》所谓“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就是“邪”随“本”化的范例。
既然《内经》已明示,人伤于寒则病热。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内经》所谓的“伤寒”,其实就是指热病而言。
《经》曰:“伤寒一日,巨阳(太阳)受之,故头项痛腰脊强。二日阳明受之,阳明主肉,其脉侠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疼而鼻干,不得卧也。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胆,其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耳聋。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藏者,故可汗而已。四日太阴受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故腹满而嗌干。五日少阴受之,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喝。六日厥阴受之,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三阴三阳,五藏六府皆受病,荣卫不行,五藏不通则死矣”。
这就是说,对于平素体内火热偏胜的患者,一旦外感寒邪,因寒主收引,故其皮毛遇寒必闭,所谓“寒主闭藏而腠理闭密,阳气拂郁不能通畅,怫然内作,身热燥而无汗”。而外气一闭,内热必定郁而上攻,故有“头项痛腰脊强”等证。
由于因郁热所引发的病证具有多样性,故除了“头项痛腰脊强”等证外,还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阶段性病证(即六经主证),诸如身热、目疼、鼻干、不得卧;胸胁痛、耳聋;腹满、嗌干;口燥舌干、喝;烦满、囊缩等等。而对于一个病者来说,上述这些证状未必会全部经历,故大多是郁滞在某个阶段中,也即郁滞在个体偏胜的病理中。
所谓一日、二日、五日、六日及其当日所主的经络、病证等说,这些都是为了遵循条理化而排定的,事实上,病程的发展经过并非如此,再说各经的病证通常亦不会整齐划一地按规定程序出现,而是随着人的内因而传变的。例如:伤寒一日,有人可能是太阳证;有人可能是阳明证;有人可能是太阴证;有人可能是少阴证。反之,伤寒六日,有人可能会传变为太阳证;有人可能会传变为阳明证;有人可能会传变为太阴证;有人可能会传变为少阴证。至于传与不传,变与不变,向外传抑或向内传,向外变抑或向内变,这就得决定于各人的气质,决定于各种治疗手段的效应了。
正是因为疾病的传变具有多样性,所以说,疾病的种类远非六经所罗列的几项病证便可包揽,再说疾病的变化通常亦不会局限于某某经络所固有的病证,而是各种病证都有可能参错互见于疾病过程中的某个阶段,对此,《内经》就有“两感于寒”的范例。《经》曰:“两感于寒者,病一日则巨阳与少阴俱病,则头痛口干而烦满;二日则阳明与太阴俱病,则腹满身热,不欲食谵言;三日则少阳与厥阴俱病,则耳聋囊缩而厥,水浆不入,不知人,六日死……五藏已伤,六府不通,荣卫不行,如是之后,三日乃死。
“两感于寒”就是同时出现两经病证,也即所谓“合病”、“并病”之类。《内经》虽未言及三经、四经“俱病”,但从其“五藏已伤,六府不通”的断语中,就已经透露出多经“俱病”的端倪,故熟谙《内经》理法者,应该可以神而明之。
《内经》认为,凡是“两感”的患者,大多属危重病证,故有六日死、三日死之预言。而对于那些非“两感”病患者,则认为其有自愈的可能。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此类病员的抗病力大多较同时患有“两感”者强,且病证单纯,不复杂。故曰:“其不两感于寒者,七日巨阳病衰,头痛少愈;八日阳明病衰,身热少愈;九日少阳病衰,耳聋微闻;十日太阴病衰,腹减如故,则思饮食;十一日少阴病衰,渴止不满,舌干已而嚏;十二日厥阴病衰,囊纵少腹微下,大气皆去,病日已矣”。
“善言古者,必验于今”。事实证明,今人依靠体工自疗而愈者大有人在,足证《内经》言之确凿。所谓七日、八日,亦是大略言之,不必拘此。
对于伤寒热病初愈后“遗证”的调理,《内经》亦非常重视,指出:“诸遗者,热甚而强食之,故有所遗也。若此者,皆病已衰,而热有所藏,因其谷气相薄,两热相合,故有所遗也……病热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此其禁也”等禁忌。因此而提倡:“诸治热病,以饮之寒水,乃刺之;必寒衣之,居止寒处,身寒而止也”等物理疗法。
由此可知,凡是因伤寒而病热者,不管其是初愈或未愈,而“热有所藏”则已成通病,故不可强食多食,更不宜食肉,否则疾病必有反复,乃至缠难愈绵。推而广之,一切辛温热食,汤浴发汗,诸火外炙等项,均在所忌。反之,一切甘寒凉食,瓜果蔗浆,又都是对证良药。
或问:既然认定了人之伤于寒,则为病热,那么,人伤于寒难道就没有病寒者?如经所云:“寒气入经”,“寒气客于肠胃”,“寒气客于小肠”,“寒气客于五藏”,“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属于寒”等等,难道这些都不是寒证吗?答曰:是的,如果患者确属内寒偏胜者,那么,在“外伤于寒”的情况下,其外寒就必定会与内寒“同气相从”而合化,从而化出各种各样具有寒性特征的病证,也即后世所谓伤寒六经病证。对此,后汉名医张仲景先师在其所著的《伤寒论》中就有较为详尽的描述。(有关《伤寒论》的六气新解待续)。
那么,对于伤寒诸证的治疗大法,《内经》又是怎样制订呢?《经》曰:“寒淫于内,治以甘热,佐以苦辛,以咸写之,以辛润之,以苦坚之”。所谓“治以甘热”者,是因为寒属水,甘为土之味,土能制水之故,而以热治寒,本属正治,故曰:“寒淫于内,治以甘热”;所谓“佐以苦辛”者,是因为苦温辛温之味可助心火以抗寒邪;所谓“以咸写之”者,是为了防止心火得苦辛之味而上炎,故用咸味引心火下行(下行与泻同义);所谓“以辛润之”者,是由于脏腑之气因寒气郁滞而化为寒燥,辛温柔润之味能通寒郁、润寒燥,故曰:“以辛润之”;所谓“以苦(寒)坚之”者,通常认为是小用苦寒之品来反佐辛温之味,以防隔碍。但笔者以为,更是为了防止过用辛温而化寒水为湿热,故佐以苦寒之味以防湿热。
对于《内经》的治寒大法,运用得最精准的莫过于张仲景先生,其《伤寒论》中之四逆汤、白通加人尿猪胆汁等汤,就是承传这些理法的典型方剂,方中:生附子(味辛热)、干姜(味辛热)、甘草(味甘)、葱白(味辛润)、人尿(味咸润)、猪胆汁(味苦寒)。
总而言之,自古迄今,所谓“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者,确实较“因伤寒而病寒”者为多,就算是冠以“伤寒”二字名书的《伤寒论》,其论中对于因伤寒而化热的证例亦非小数,而仲景之后的医家,特别金元以来医界对于温热邪气致病说,更是层出不穷。故“六气皆从火化”的理念早已为大多中医人士所共识。所以说,当代中医要想有所作为,有所创造,那么除了要深刻领会六气致病的理路外,更须刻苦钻研历代医刊有关热病证治的论说,研究重点须侧重于认请热病的源流及其历史背景,并须在此基础上积极创新,“与时偕行”。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应对日新月异的、变化无穷的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