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疫之役
一、回家
从2019年3月起,老公就反复提起,今年必须回湖北过年。他之所以反复提起,是因为担心我不愿回去。湖北老家地处偏僻,生活条件极不方便,春运车多人多,再加上公婆都已离世,我有一万个理由不想回去;然又念及夫妻情份,向来不曾因此等小事起过争执,既然回老家过年对他如此重要,我也打算依从着他,尽孝也罢,礼节也罢,像往年一样,时间进入腊月,我便开始抽空逐步做好了准备。
儿子在武汉读书,放寒假了,一心念着广东的老同学,念着广东的美食,1月13日便回到中山。美味易得,一餐粤式早茶便包含了大半,肠粉和叉烧包排在首位,皮蛋粥和炒河粉也必不可少;此等我向来不屑之物,毫无悬念地成了儿子的故乡记忆。我和老公便带着他去吃,一面听他吐槽起热干面,纷纷忍俊不禁;一面又试探着告知他假期行程,听说要回红安过年,儿子竟没有丝毫抵制,好哇,他说,别呆太久就行。我长舒了一口气,去年过年,让他在红安老家呆了十几天:陌生的环境,偏僻的乡村,整整十几天,吃饭,睡觉,烤木炭,耗尽了大半个假期,不怪他私底下直呼无聊,我也觉得安排欠妥当。老公解释说,旨在让儿子在老家多陪陪奶奶,如此意义之重大,也就不便人前多提起。
老公见我翻出厚衣服晾晒,还默默准备了回家的礼物,他终于放了心。又见儿子爽快的依允,更是高兴,直夸孩子懂事。诚然,想做个体面的男人,绝非容易之事。
然而,几乎每个年底都是这样,总也不能确准回家的日期。项目的验收与结算,总要历尽坎坷,客户是衣食父母,又抱怨不得。掐指算算,21号之前竟难以完结。事情之杂乱,竟忘记了提前订票,看着12306满屏的无无,让人心伤至极,攒足了运气,才订到24号过年当天回武汉的高铁票。然而,这却正合了我的意,的确不想回去太早,毕竟,在老家多呆一天,吃喝拉撒,就得多麻烦家里人一天。
我们回老家的目的很简单,重在两件大事,其一为大年初一村里人拜年,其二为大年初二亲戚家拜年。在网上订好酒店,预付了三天房费,初三我们就可以返程,亦或去别处游玩了。这些对我而言可有可无的虚礼,老公却说必须回,因为父母不在了,头一年,不能让村里人和亲戚们说闲话,往后过年,不想回就不必回。如此,我更无言以对,继续准备行李,高铁上吃的,酒店里用的,一一备齐。
后面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武汉有疫情,其实,早在12月31号,我就在老乡群里初次看到华南海鲜城云云,便第一时间转发给儿子,让他注意别外出,儿子说,正准备期末考试呢,没空出去,我才就放了心。直到1月13号儿子回到中山,武汉也始终没多大动静,以为此事已悄然过去了。不想21号突然看到消息,确诊病例一天多了100多例。17年前的非典阴影,阵阵不祥袭上心头。老公翻看着手机,良久默不作声,应是心里存了想法,也没和我商量,偷偷把我和儿子的车票退了,计划他一个人回去。
22号,得知确诊病例又有大量增加,老公也有了动摇,他打电话给老家亲友,意在问问过年不回去是否妥当,家族中的长辈直言,不回来不好,礼节上不妥当。老公也就不好再提,查看又有余票,就把车票改签提前到了23号。然后,他自已去药店买了一些抗病毒之类的药,又亲手整理起回家要带的衣物。我知道,论理这些本都是该我做的,但那天,我一动不想动,絮絮着说自已想不通,责怨他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都说服不了老家人。老公不接我话,只讪讪地说,回家前要陪我一起把年货买一下,我索性说一根菜也不要买,我娘俩过年叫外卖吃。老公又说,他来回车票都已订好,初二晚上就能返广东了,叫我不必再多言。我又开始心软,一阵阵念起,他也辛苦,他也不愿这样,他终究无法摆脱乡村的礼节,不免升起满满的同情,帮他把衣服又重新叠一遍,个人洗漱用品又确认一遍,高铁上吃的喝的又检查一遍,又往他包里塞了一大把口罩。叮嘱他到老家,万万记得戴口罩,每天记得喝那些抗病毒的药。事情已不可逆转,只能按计划让他第二天一早出发了。
23号一早,网上得知不少省份已有病例,武汉封城了。封城一词,莫说是我,就是年老的长辈,此生应该都是第一次经历。老公也就不再和老家人商量,点开网页,退了车票,发信息告知他弟弟,回不去了。武汉封城于我个人而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无论如何,只有一家人都不回老家,才能真正避开一定的风险。我静静地打开昨晚备好的皮箱,取出衣物,一一放回原处。备好的小礼品,随后寄回去吧;眠于地下的公公婆婆,只能等清明节再回去给你们上坟了。至此,关于回不回老家的风波终于烟消云散。
二、物资
冰箱差不多还空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前两天以为要回家,可能还要出去旅游,急着将冰箱清空了,如今看这形势,估计要呆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和老公便赶紧去购置年货,儿子叮嘱我们出门一定戴口罩。在农贸市场,见绝大部分人都没戴,老公便也摘下,我猜出他是不好意思,以回家告诉儿子相威胁,他才不得不又戴上。一个小时后,冰箱里马上塞满了食物。
24号一早,我和老公全副武装,蒙起口罩,带着一些熟食果菜,去了趟江门。开车直到地下车库,上电梯到家,开窗通风,神位前摆好供品祭拜,待香烛燃尽,再关门关窗,闭水拉电,返还古镇。前后两个钟,匆匆一来回。一路上,戴口罩的人有一半。
25号,大年初一。楼下的药店里,口罩,酒精,板蓝根已脱销两天了,幸好,因为之前计划要回老家,这些我都备的有。特别是口罩,记得那时药店大量有售,轻易就买了两包,1元/个。还在网上买到了一盒25个N95口罩,4元/个,后来这些都毫无疑问成了稀缺之物。
安利的必速系列,洗手液我一直喜欢,它和消毒凝露都在第一时间脱销了。也一样幸运,两个月前那个订单,为了凑够金额运费减免,这两样宝贝我都曾多买了好几瓶。抗疫在家的日子,它们又显出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个人曾执着的认为,必速洗手液具有除脚臭的功能,经常催促家里男人用它来认真的洗脚,而且还固执的认为疗效不错,所以经常备有多瓶。
本着应有尽有的原则,思前想后,又下去买了一个电子体温计。还有另一个法宝,就是京都念慈庵的枇杷露,时不时都会买一瓶放在冰箱里,每当嗓子干涩,或胃部生热,或心燥烦闷时,呡一口下去,总能立马见效。疫情当前,没心思做任何广告,纯是个人经验之谈。
我这人忧患意识超前,终是不放心那点食物,催着老公再去了趟超市。彼时超市各个出入口都有专人在测量顾客体温,合格的方准进入,男女老幼都戴上了口罩。每个人的购物车都塞得满满的,米米面面油油蛋蛋,我们又买回来了一大堆。毕竟嘛,特殊时期,只有食物才能给人以真真正正的安全感。
3、电话
和我预料的一样,江门那边居委会打电话来了。声音依旧和善热情,和两年前一样。那时,社区得知儿子考上了武汉大学,欣喜地打电话给我,告知政府要给985发奖学金的事。我则惊讶于她们消息的灵通,因为我们虽然户籍在江门,但一直以来,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中山,小孩更没在江门读过书。这次疫情事件,让武汉变得异常敏感,儿子放假从武汉回来,是不争的事实。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尽力做到了委婉和含蓄,先是小心地探问,再就耐心地解释。一问我们可曾住在江门,二问我们近期可曾回江门,得知我们不住在江门,语气瞬间大幅度缓和;又得知我们近期也不去江门,她们简直有点欣喜了,如同两年前欣喜地告知我们去领奖学金一样。
第二天,江门又打电话过来,这次不是居委会,而是物管处,相同的问题又询问了一遍,只是更加确认了详细环节,比如我儿子在武汉读书情况,回广东日期及车次情况,中转情况,中山的详细住址情况,全家人的身体健康情况等等,我都一一认真做了解答。其实,从昨天起,我已做好了迎接各部门查问的思想准备,也做好了隔离在家的物质准备,政府关心我们,我们理应努力让政府放心。也为了让物业处更放心,我说,麻烦您们安排人员把我家的水闸关掉吧,我们不回去。
随后江门那边陆续又有电话打过来,具体什么部门我已记不准确,只记得自已又详详细细把车次和住址汇报了一遍。
让人奇怪的是,三乡镇(中山市)那边反复打电话给儿子,接连三四天,每天都会来电话,一回是镇政府的,一回是公安局的,一回搞不清哪个单位的,儿子有点不耐烦,每次都重复说着院校,专业,车次,地址之类的信息,并特意放慢语速,便于对方登记。至今我还是弄不明白,我们一直居住工作在古镇有20年了,为何三乡镇会有我们的相关记录,最大可能,儿子上初中的学校归属三乡,仅此一项关联而已,但也已初中毕业五年了。
后来,横栏镇(中山市)那边也打过电话给儿子,都是询问疫情相关的事。如果说三乡算得上有点关联,横栏则如何也拉扯不上了。我猜测,会不会是早前孩子去见同学时路过那些镇区,大数据核对出来了,儿子说他手机号码是中山的,不应该。
其实,这些天最让我奇怪的,不是那些来自远方的电话,而是我居住了十四年的古镇小区,关于疫情,竟然没有动静。当然,标语和条幅早就扯起来了。大家也都自觉蒙着口罩,但进进出出畅通无阻。我想像着,会有保安到家里来盘问,但是一直没有。
4、隔离
儿子从武汉回来的,疫情当前,我很清楚自已一家的责任担当。网上也能查看到,武汉人到外地后的尴尬处境,所以,我们便自觉躲在家里。扳着手指数过14天,到了1月27日,一家人安然无恙,老公说,得庆贺一下。我便迫不及待在朋友圈发了消息。
我觉得自已可以大胆出去买菜了,小区门卫处依然轻松进出,反倒是我自已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如何才能让邻居们觉得我们一家是安全的呢?却始终没有消息提示我们应该如何做。
直到1月31日,我才在订阅号里,看到中山发布的疫区返回人员需要报备的通知,赶紧打电话到古镇防疫办,工作人员听我讲述完,说我们都过了潜伏期了,不再做硬性要求,让我们有情况再及时联系即可。可我总有点不放心,央求他们如果安排量体温什么的别漏掉我们一家。
2月3日晚上,终于来了几个保安,都是非常熟悉的面孔,先是客套了一番,之后递过来几张表格,我们填写好,又主动取出车票,保安看了日期,笑着说都20天了,早过了潜伏期了,没事没事。他取出手机,拍了车票,拍了儿子的身份证,为了表示热情,他又问我儿子上的什么大学,知道是武汉大学,他又问是大专还是本科,听说是本科,他又夸赞了几声。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穿着防护服,有小区保安,有村里干部,有医生,还有负责拍照的。我一时不知所措,为首的吩咐我们都戴上口罩说话。又递过来几张表格,我说昨天填过了,她们说这份是村里的,不一样。医生给我们三人都量了体温,都量着体温拍了照,为首的询问拍照的,有没有把他拍进去,查看过照片无误,就让我关了门,说之后每天两次上门量体温。
小区花园里,那些健身器材和空地都被围起来禁入,只留下道路可走,各地不断增加的病例,让人们心情紧张,大家也都自觉呆在家里。站在阳台上,可见花园内空空荡荡,大白天有种半夜三更的寂静。我则总结了服务人员上门的时间,临近时就到阳台上查看,看到他们一行人出现在花园,便喊了老公儿子做好准备。
2月6日,家里的菜不够了,老公说他要出去买,平时都是由我负责买的。我知道,他在家里憋不住了,想出去透透气。这次,他买回了好多菜,说出入一趟,被量了六次体温,太麻烦了,干脆多买些,少出去为好。出入车库要量体温,出入市场要量体温,中途还有个执勤卡点,也要量。
2月8日一早,量体温的一群人来了,又让填写一种表格,我们也就不再多问,填就是了,让出示每个人的身份证,出示就是了。量完体温后,他们取出两张红纸,一份给我,一份贴在我家大门上,内容大概就是我们家被要求隔离,每两天可以一人外出购物,外出前必须打电话给物管处征得同意。
看看物资还能顶两天,我就计划2月10日再出去买。不想2月10日一早,被微信通知不准出门,必须网上购物或叫外卖,也不准外出倒垃圾,其间会有专人负责取送,一直到2月17日方能解禁。
很快,我们小区这些被禁足的20多户,被拉到一个群里,个个都在喊冤枉,有人说根本没回老家,只因是温州人;有人说少算了三天;有人说少算了五天,我也不敢跟风,咱家有武汉回来的,说出来怕吓了别人。政府工作也不容易,能配合尽量配合吧。
在群里我不发言,只找那个服务人员。无论是钱大妈还是超市,网购都甚是方便,也不时有快件寄达,儿子也不时叫外卖,服务人员都风雨无阻,热情周到,每天有人上门量体温,有人上门收垃圾,也算是一生难得的经历,过了一周的资产阶级生活。
5、收获
疫情防控以来,我们呆在家里,一家三口天天见面。说内心话,我们非常珍惜同儿子朝夕相处的日子,也非常珍惜脱开工作至纯生活的日子,借助这次疫情,都体验到了,非常难得。
尽量少看手机,少看电视, 利用在厨房做饭洗碗的时间,站在阳台上观望的时间,我听了365集蒋勋老师的细品《红楼梦》,收获很大,余下的100多集,在后面几天继续听完它,这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两年前买蒸烧箱送的电动打蛋器一直没用过,这次时间多,认真研究了使用说明,百度了教材,我学会了利用电饭煲和打蛋器制做蛋糕,老公和儿子都说好吃,已经做过四次了。之前三天两头去蛋糕店里买,要三十多块钱一斤,以后可以省不少钱了,也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又潜心研究了饺子馅,现已出神入化,闻香不见肉,自视一绝。将来不卖灯了,就去卖饺子,这辈子已当不了作家,当个面点师傅也不差。
利用宽绰的空闲时间,我还炸油条,烙煎饼,每想到一个,必尝试一番,除了拔丝苹果完败,其它都还过得去。
6、后记
今天2月20日了,儿子已在家里上了四天网课。很多地方都是病例0增加。病毒在败退,我们伟大的祖国,战无不胜;阴云即将散尽,明天必是晴天。
春日,依旧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