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颖 \ 散文 \ 最后的情话
最后的情话
文/赵颖
夜已经很深了，六个病友和七个陪护分别发出了粗细不一、高低不同的鼾声，然而，贾玲却没有一丝睡意，今天她的大脑异常地清晰，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走了，她不断地想：走之前自己该做点啥，又该和丈夫说点啥。
“噢！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妈妈和婆婆了。张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快别瞎说了！啥事没有！再养几天你就该回家了？”
“回家？是啊，我该回家了，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贾玲若有所思，低低地叨咕了一声。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丈夫海生打来的，他总是在每天早晨六点左右准时打电话过来。
“玲儿，今天咋样？感觉好点没有？我给你熬了小米粥，一会给你送过去啊，你还需要我给你带点啥？”
贾玲想了想，说：“你给我带身衣服，对了，带我去年新买的那件红上衣，那条带暗格的黑裤子，还有那个软底的黑皮鞋，我想回家！”
“回家？你开什么玩笑？你的病还没好，你走不了的！你好好呆着吧！”
“不！我能行，我今天一定要回家！你把东西给我带来！”
好脾气的海生自然是拗不过她的，半个小时候，海生就带着饭盒和衣服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
贾玲今天表现确实不错，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碗小米粥，而且一点儿也没吐。见贾玲执意要回家，大夫答应了她的出院请求，说让她回家看看也好，万一感觉哪儿不舒服了就再回来。
上午十点左右，海生驾车带着贾玲回到了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回的家。下车时，海生想搀着她，贾玲摆摆手示意他扶着就行。贾玲慢慢走进小院，推门进了一楼，还到各屋看了看，最后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叹口气对海生说：“哪里也不如咱的家好啊！”
海生见到妻子这么精神，也顿时高兴起来。笑着答道：“那是！咱的小窝窝最舒服！你这一回家啊，满屋生辉！有老婆的家，才叫家啊！我给你倒杯水，你歇会儿，我先去收拾一下，然后给你做饭。你说中午想吃啥？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或者水里游的，只要你开心，你想吃啥我就给你做啥！”
海生这张嘴，贾玲是喜欢的。说话幽默、风趣，年轻时他们之间的爱情段子在朋友间流传的很多。
听到海生这么说，贾玲禁不住笑了，有点顽皮地说道：“是吗？那我想吃酸菜油酥馅饺子！”
“这个恐怕不行，酸菜伤胃的，我怕你受不了呢！”
“我就想吃它！你去给我做！”
“好！好！好！我一会儿去做！估计你也吃不了一、两个！”
海生洗完贾玲从医院带回来的衣服和毛巾，见她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就着手去做饺子。他把酸菜和油酥切得很细，切了又切，剁了又剁，直到他满意为止。
他总共包了十五个饺子，计划让贾玲吃三个，他吃十二个。
待到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贾玲自己走到了餐桌前，还为海生摆好了筷子。海生忍不住笑了，“老婆，你可别吓着我啊！你已经好久没和我一起坐着吃饭了，今天怎么这么好呢？身体不难受了？”
“我感觉今天特别好！这饺子味一出来，我就浑身来了精神，我要吃！海生，你喂喂我呗！像咱俩搞对象那样，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海生把饺子由盘子里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夹开，取了一小块儿，用嘴吹吹，再用嘴唇碰了一下，感觉不烫了，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贾玲的嘴里。贾玲嚼了嚼，笑着说：“真好吃！我还要！”
海生就这样，给贾玲喂上一小口，自己吃上一大口，他们一边吃饺子，一边说着恋爱时的小故事，不一会儿，一盘子饺子吃没了。望着空空的盘子，贾玲和海生不约而同地笑了。
海生扶着贾玲走进卧室，贾玲坐在床上，把头轻轻地靠在海生的胸前，柔柔地说：“海生，这辈子能嫁给你真好！只是，我这身体，可是苦了你了……”
“快别说了，我能伺候你这大家闺秀，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咱有病慢慢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我……”一行清泪顺着贾玲枯瘦而苍白的面颊慢慢滚落下来。
正在厨房里给贾玲熬汤的海生，听到贾玲剧烈地咳嗽，他飞一般跑进卧室，只见贾玲坐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一股黑红的东西正从她手底下和指缝间涌出。“贾玲，你怎么了？快！咱们马上去医院！”
当救护车载着海生和贾玲到医院抢救室时，贾玲脸色异常苍白，已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海生的身上满是鲜血，他不停地对医生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呢？您千万要救救她！贾玲，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住院部把贾玲安排在内科重症监护室十三号床，海生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这十三号床对海生来说就是死亡之床，因为这么多年贾玲不止一次住进这个病房，几乎每次住院他都亲眼见到一个或几个病人从这张床上抬出。
下午四点三十分，贾玲又奇迹般醒了过来，他握着海生的手，几次想说话，可嘴张了又张，瞪着眼硬是说不出来。
“你想看闺女？她马上就到了！你有话要交代吗？”贾玲眨了眨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女儿带着丈夫和女儿从北京赶来。贾玲听到女儿的哭声，慢慢睁开眼睛，抓过女儿和女婿的手，把他们握在一起，笑着点了点头。
一会儿她又抓过海生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她张了张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地说道：“不……要……把我……拉……回家，我……不要……任何……仪式，直接……安葬……”“我……死……以后，你……一定……要……再……找……个人……陪你……你……答应……我……”
直到海生和女儿点头答应，贾玲才笑着合上了她大睁着的双眼。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此时，海生已经全然哭成了泪人……
作者简介
笔名晚风轻轻吹吹，遵化市作家协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生活，喜欢用诗歌、散文抒发内心情怀，用小说反映现实生活。小说《冷》获“首届魅力中华文学和书画大赛”文学类“金奖”，散文《意外的礼物》获“师德征文大赛”唐山市二等奖。作品散见于杂志《金秋文苑》《四季风》《幾东文学与艺术》报刊《唐山晚报》以及各类网络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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