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父亲的老宅/吴玉梅
编辑亚静
父亲的老宅
文/吴玉梅
父亲一生平凡,是社会底层最普通的一个老百姓,然而,在我的心中,在我们兄妹的心中,他是最高尚的,最伟岸的。他伟岸的如一座山峰,令我们以及他周围的人景仰与敬重!
我的老家在宁江区的团结街,我小的时候,那个地方叫西三家子,名字的来由大概是这样吧,方圆几十公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是空阔的乱石岗子,在稍稍平整的地段处,有三姓五家人,姓吴的一户,姓王的两户,姓杨三户,五户三姓人家,竟然占据了方圆几十公里的面积呢。
父亲大概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几岁就生活在这里,我曾经以《蹉跎岁月仰父恩》一文写过父亲的少年与青年时期的故事,这里不再重复。只记得他成为我的父亲时,已经三十多岁了,在一家公私合营渔业社当主任。
父亲特别勤劳,能干,且母亲又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姑娘,我家的周围大片的荒土地就都是他们施展才能的场所。他俩起早天黑的开荒种地,把石头瓦块,市民垃圾,一车车拉出去,再拉进一车车黄土,把坑坑洼洼的乱泥塘填平,把周围能利用的土地都开垦出来,外面的一圈种上向日葵,高大挺拔,粗粗壮壮的向日葵就成了院套的栅栏,里面分成多个方田,种玉米,高粱,谷子,黄豆,蔬菜也是应有尽有。父亲喜欢花花草草,多个小花池子一到夏天姹紫嫣红,十里飘香。
这个大院套有多大?没有人丈量过,那时候是个没有土地观念的时代,也没人过问是私有的还是公家的,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我看到我们学校占地面积是15000平方米,我才 突然想到,我家的大院套有两个15000平方米大呢,如果是现在,我父亲可是大庄园主啊! 这样的一大片土地都是我们的乐园。那时候是个 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我们五户人家的孩子就有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男孩女孩,放学后就疯在庄稼地里,花丛中,好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样的快乐日子没延续多久,到了六十年代,我也是八九岁了吧,大批的石油工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我们这个城市,他们没有统一的集体住房,就开始在周边寻找空地盖房垒窝的找出路。记得,一天,一对操着外地口音的夫妇和父亲商量,要占用我家的一块玉米地盖房子。父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草草的收拾了刚刚成熟的玉米,让出了两间房的地方。
没想到,这样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姓张的占了我家的玉米地,姓李的占了我家的高粱地,房子一间间的盖起来,我家的院套一点点的缩小,乐善好施的父亲不但让出土地,还要帮人家规划盖房子,甚至在哪里搭鸡窝,在哪里盖猪圈 都帮忙设计,目的是要让这里有点规模。
父亲的好人缘得到左邻右舍的认可,大家公推他当了片长,组长,委主任。他的官衔越来越多,我家的土地越来越少,到我们长大后,偌大的院套只剩下小小的北京四合院那么大了。 树大分枝,我们七兄妹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大哥,二弟结婚后都是在外地,三弟,老弟结婚后就在我家的院套东西分别盖了房子作为新房,也算是顺理成章,儿子继承父亲的产业,房子虽然不太大,毕竟是不用花钱去买房场,省下一大笔钱,因为,到了七八十年代,有了土地政策,政府开始管理那片土地,周边的土地已经是寸土寸金了。
我下乡后,因为大哥的政治问题不能解决,受到牵连,回城无望,直到1987年,在教育局领导的多方协调下,我才得以调回城里的学校。
回城,我盼望已久,但是,住房,像一座大山一般横亘在我的眼前无法攀越。
八十年代我们教师的月工资是多少?应该是四五十元钱吧,好像更少一些,我记得一吨煤17元钱,我买了一吨煤,就花了半个月的工资。这么少的工资,要回城盖房子,谈何容易?就算是那时的物价都低,没有一点存款的我,盖房子也是奢望啊!
二妹妹和妹夫都在油田工作,也没有公房,他们打算在我家的偏院里盖房子,地基都打好了,看到我的难处,主动提出,把这个房场让给我,说是油田早晚得分公房。父亲听了,高兴地说,老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又怕你说我偏心你大姐,你自己提出来了,那就让给你大姐吧。
知道父亲和二妹妹的决定后,我感动的哭了。因为,当时,是我最难的时候,丈夫因故离家出走,我拉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崩溃时,都有自杀的念头,想要大哭一场,都没有一个依靠的肩膀。唯有家,唯有亲人,才能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暖暖的拥抱,并为我缝缀破了的帆,伤了的心,沉了的船和死了的爱。
接下来,父亲和二妹妹全力以赴的帮我张罗盖房子的事宜。父亲拿出200元钱,那是我家当时全部的积蓄。二妹妹把准备他家盖房的木料,砖瓦,钢窗,一股脑的给了我,几个弟弟请来了他们单位的人帮忙,一个星期的功夫,我的两间土平房亮亮堂堂的诞生了。
东北人有个习俗,搬进新居的第一天叫做燎锅底。这天,父亲买了一大挂鞭炮,亲手写了大红的门对,又在门上挂上一个大红灯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母亲帮我把锅灶安好,点着火,把一条大鱼放进锅里,这叫做年年有“鱼”。
这一切都是在我晕晕乎乎中进行的,我高兴,我感动,我幸福,生活中的一切不快,都随之烟消云散,只要有亲人在,还有什么高山不可逾越,还有什么荆棘不能踩倒? 这两间小土平房我住了十六年,这期间,我的同事,我的同学都相继搬进了几十平,几百平的楼房里,但是,我不羡慕。房子,应该是一个我们栖身的暖巢,这个暖巢是大是小,是高是低,是宽是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充满了温情,充满了味道,这个味道就是亲情的味道。
2003年,我们学校的集资楼落成,我分到了80多平米的楼房,我把别人给价13万的两间土平房以三万元的价格留给了老弟,因为我的集资楼还差三万元。这是父亲留下的遗产,这是父亲的老宅,多少钱也不能卖给外人。有老宅在,就有家在!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开发商也应运而生,一些有头脑的开发商,钻营手段超乎寻常的地道,一时间,合法的不合法的,有证件的没证件的批文铺天盖地地指向昔日的这块不毛之地, 2008年,在父亲过世十六年后,父亲的老宅要动迁了,留在老宅的母亲和两个弟弟以及早已经连成一片的邻居都不得不离开了他们的老家——那是他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土窝窝,尽管,他们将要住进去的是楼房或别墅,但是,他们念念不忘的是,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是吴老爷子无私的让出了他辛苦开垦出来的土地让他们栖身。
对我而言,是一种继承与怀念,我继承了父亲伟岸的胸怀,它远远大过了那片空阔的老宅,我怀念童年的老宅,它给留我们兄妹的是永远梦中的快乐。
清明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老父亲,缅怀那段挥之不去的亲情!
作者简介:吴玉梅,退休教师。省、市、区作家协会会员。酷爱文学,用文字记录生活,用诗歌诠释人生。出版个人散文集《梅雨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