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霞:下场雪吧
下场雪吧
一场雪早下在了秋天,今冬已过去大半,仍不见一星半点雪花飘。有人调侃,是雪移情别恋了,冬只能空劳牵挂。秋季那么美,叶未落,花还红,大地上硕果累累,人的心里也装着温柔和善意,雪偶尔光顾一次,也无妨,向往美好,是天地万物的共性。
谁都在期盼, 冬天该来一场雪吧,落在屋顶,落在墙头,落在院子,落在干瘦的枣树枝上,落在一堆麦草上,落在卧着的黑狗身上,让白的更白,黑的更黑,让人的眼睛更加明亮,心更加干净。可是那些不堪重负的云,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并不想皱一下眉头,那些流浪的潮气,被冰冷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忘记了,有一种更好的解脱方式。
一切就这样敞开着,赤裸裸的,急躁又无奈。调皮的雪,严肃的雪,富有哲理的雪,厚重的雪在云层之上,打量着人世,一言不发,一片雪花都不下。让各种美好和丑陋一一呈现,躲在云层里把这干冷的冬天里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一言不发。
面对不公,不合理,城府不深的我总是忍不住要说,不知是我的浅薄还是人心不古,纠结郁闷涌在心头,难以平静。
残疾就以为着与众不同,并不是指成就,只是身体的功能与正常人有差别。除了智力精神残疾,大多数残疾人的心理都是正常。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真是一言难尽。
如今政策好了,老百姓得到了好多的实惠,残联系统的惠民政策更是喜人。各种各样的补贴让符合条件的残疾人享受了实惠。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有些事让人难以释怀。
背上了残疾的烙印,纵使自己抬头挺胸,面带微笑,心里装满阳光,但世人看你眼光还是带着赤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有嘲笑,鄙夷,也有同情和理解,总之,你就是跟人不一样。找工作时的艰难,寻觅配偶时的门当户对,还有点点滴滴的不容易,都是因残疾引起。
有次无意听到同事们聊天,说是要找几个残疾人。另一个同事喜笑着说:“那很简单,随便给你找来几只。”瞬间,我的心很痛很痛,我也是一个残疾人,虽然很轻微,还是拥有一个残疾证的人。明知同事在开玩笑,敏感的我却想了很多。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同事的玩笑话,有些郁闷。这时,来了一位残疾人刘林,他满面怒容与怨气,二话不说,伸着黑乎乎的手指头质问我“为什么不给我报轮椅,张军都报了!”我知道他的情况,是肢体三级残疾,并不严重,家境不算困难。张军虽说是三级残疾,但双腿行走费劲,只是早先的残疾证上鉴定为三级,家里困难。
区残联发放轮椅与无障碍健身车时,我给刘林报了健身车给张军报了轮椅。刘林知道张军跟他一个残疾级别,他没有轮椅,只有一个价钱没有轮椅高的健身车,不服气,气冲冲地来找我论理。无论我怎样解释,他都不接受。反正,别人有,他也得有。同病相怜的我此时再无耐心,反问他“你能走,能跳,甚至能跑,为啥要轮椅?”他理直气壮地说:“给将来留着!”
好一个将来,我定定地打量着他,一股悲凉在心里蔓延。急什么,上天都会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一个将来,谁都无法逾越的将来,我们哭着喊着伤心着不愿去,但任你是谁都逃不了。为什么我们不在去的途中尽量活得快活一些,能走时,我们不坐,能坐时,我们不躺,能活着,我们尽量不去死。
刘林执意要一个轮椅,要给他将来留着,想着走不成了,还有一个轮椅等着,那就成全他吧,下次上报轮椅时给他报上。看着他满意地离去,“可怜之人!”心隐隐作痛,也包括我自己,眼睛里满是泪水。艾青说“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对我的同类,怀着同样的感情。
记得十年前,我开书店的日子,税务部门要收税,工商部门要收管理费。我从有关文件中看到,残疾人自谋职业,开办铺面,减免工商管理费。我拿着所有证件去找工商局的有关领导,请求减免我的费用。我言之诚恳又有理。那位领导叼着烟,腿搭在宽大明亮的办公桌上,眼睛眯着,没有看我。听我说完之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哼,我们都没饭吃,一个残疾人还想吃饭!”我不甘示弱,讥笑道:“领导没饭吃,那是领导吃得太多了!”一把收拾起能证明我不交费用的证件大步跨出那间官僚气息能把人窒息的办公室。
心也横了,我就不交,爱咋咋地!回去的路上,委屈的泪水将心都淹没了。残疾,是我的错吗? 今日,面对刘林的要求,我还是答应了,只是心境不同。
事很凑巧,社区的专职委员小张拄着拐杖来办事,他只有一条正常的腿,另一条腿是假肢,很阳光的一个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一说话,嘴角上扬,一脸的笑,大学本科毕业。一到单位就问:“陈姐,有事吗?有事就吭声。”他对工作的热心与执着,我们都很喜欢他。
当时,我正在发轮椅和拐杖,发现他拄着拐杖很旧了,拐底磨得很光滑,担心路不好时,摔倒。我说:“小张,下次给你报一个拐杖吧,你的都旧了。”他笑嘻嘻地说:“陈姐,谢谢你!不报了,把它留给有用的人。”
“把它留给有用的人”一句普通的话,在这你追我抢的社会里是多么的稀少和珍贵。有多少人能实心实意地说一句“把它留给有用的人”。
写下这些文字,窗外阳光暖暖的照在我身上,毫无下雪的迹象。此刻,不下就不下吧,总有一些东西暖在人的心里。
不过按节气来说,冬天该有雪,“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毕竟是好的。更不要说那粉妆玉砌的世界把丑陋埋葬,把美好滋生。
下场雪吧。
作者简介
陈玉霞,甘肃靖远人,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散文随笔散见报刊杂志,其中《八年,雪花飘过》获得“中国梦,我的梦,自强梦”甘肃省残疾人励志网络征文一等奖。一直在追寻,寻找一个灵魂的伴侣,那就是中国的方块字。
用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承接各种软文、硬文,影视剧本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