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幽灵无梦】（36.尾声）

李本深长篇小说

【幽灵无梦】

（36.尾声）

故事到此似乎该告一个段落了，但好似还该说点什么？

大约在半年之后，中国工农红军被迫离开辛苦创建的中央苏区，开始了历史上称之为“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大溃退。这个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将经受九死一生的考验来证明他们对革命的忠诚。

农民离开了土地，意味着革命将从这里走向成熟。

另外，还要附带地说一说，现今吧是很时兴红色旅游吗，你如果现在有兴趣到昔日的中央苏区去走走的话，我建议你一定要到赤眉山去看看。

从古城通往竹江镇的道路和从竹江镇通到赤眉山去的道路现今完全是宽阔的公路了。但古老的竹江镇基本上还保留着过去的建筑物以及过去的风尚。长岗头那棵古樟树还在，隔了老远地方，它就会用它那能垂盖住两亩地面的巨大树冠向你点头招手。岗头古樟树下的茶亭也在，茶亭的凉檐底下仍旧时常卧着一条黄狗，是那条老黄狗的后裔，不过并不长着癞疮。茶亭里的古婆婆自然早就作古了，但只要一提起古婆婆，还是尽人皆知的。你从岗头老樟树下举目遥望赤眉山，那里更是一个郁都苍苍、满目葱笼的所在了。你可以从竹江镇搭乘一辆旅游大巴到山上去。你可以上剪刀崖那面的普渡寺里歇歇脚，参观一下那寺庙的建筑风格，那是宋朝嘉靖年间修起的，寺里有一个老和尚和八个小和尚；老和尚是真和尚，八个小和尚则说不好来历，也许是借了庙里的清静来温习数理化准备考大学的。你要有兴趣跟自己开个玩笑的话，你就可以到正殿千手千眼菩萨的神龛之下去摇摇签筒，那签筒是古腾蛟当年曾经摇过的，你“哗啦哗啦”地摇出一支卦签来，欣赏那上面似是而非的文字，同时也不必当真，更不要疑神疑鬼。你从普渡寺里出来，山风正清幽幽地吹拂着，很惬意。那你下一步就该到凤凰背上去看一看古腾蛟当年的压寨夫人娇娘的坟墓了。那其实是一座长满了芜杂的野草和绚烂野花的土堆，并没有墓碑，也没有墓志铭。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不必去想这个静静地躺在地下的女人究竟应该算是好人？算是坏人？她只是在古腾蛟的生活里确确实实出现过的一个女人，发生过一段风流的故事。

接下来你就忘掉这个女人，迎着四面松风，沿着蜿蜒的山路，直往观音洞去吧。那儿现在住着赤眉山林场的一个林业队。实际上你不用走到那个林业队，就能看到山头上有一座很大的墓，是水泥和灰砖构造，呈半球形。墓前有一块很不小的墓碑立着，墓碑上刻了如下的汉字——

革命烈士周起凤同志、古腾蛟同志之墓。

你看到墓碑上这些汉字，就会感觉到赤眉山的太阳非常之炽热耀眼，赤眉山上的绿风又格外情意绵长。你就会在遥远的喟叹之中得到些许慰藉。

你弯下腰去从草丛里摘一片野薄荷叶子噙在嘴里，让一股清凉适意而又微带苦涩的滋味儿慢慢在你的舌尖上扩散开来。然后你就可以踩着松快的步子到观音洞的小山寨里去喝茶了。那里的清茶是从赤眉山春天的云雾里采撷的，味道清香醇厚，小饮一口，便会有得道成仙的感觉，飘飘然仿佛有了仙风道骨。连茶亭古婆婆家名噪一时的茶汤也差它一筹。在紧靠茶寮的地方，你可以看见一家铁匠铺。于是你便一边啜着清茶，一边欣赏两个铁匠打铁。两个铁匠是一老一少，老者连眉毛都白了，少年却连茸茸的胡髭还没从唇上冒出来。他们手里的两只铁锤一起一落，叮叮当当很有韵律。一块夹在火钳当中的红毛铁，就在乌黑的铁砧上不停翻滚着跳奇特的舞蹈。你若要去问那老者：

老伯，你打的这是什么东西？

老者准会这么回答你：“打铁冇样，边打边像。”

（全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