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曲伴我四十年(上)
本文作者:谭妙业
音乐和人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论是戏曲还是歌曲,或是民间传唱的一些小调,只要爱听,我都把它视为“金曲”。
小时候从记事起,我家的墙上就挂着一个有线广播喇叭,父母管它叫“戏匣子”。每天除了说还有唱,有我最爱听的《东方红》,还有好多听不懂的歌啊、戏啊之类的,听哥哥姐姐们说每天早晨那首曲子叫《国歌》。我就是从那时起喜欢上了音乐,也很希望家中的姐姐和嫂子能给我唱首歌。不知道她们不会唱还是腼腆不敢唱,总之没听过她们唱过一首完整的歌。
五岁那年,有一天我和三岁的侄女在嫂子家的炕上玩,嫂子在给六个月大的侄儿喂奶。侄儿的小胳膊往上一抬一抬的,嫂子高兴地拍着孩子,不经意间就唱了起来:“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我和侄女听见嫂子唱,很新奇就嘻嘻嘻地笑起来。嫂子被我们笑得不好意思了,笑着骂道:“这两个‘能带糊’愣女子,你们俩也笑话我了?”然后就不再唱了。
又过了几天,大姐抱着外甥来了。外甥睡着了,大姐帮我们做午饭。大姐一边拉风箱烧火,一边唱:“向前进,向前进……”再后面的我就听不懂了。因为当时我家的墙上贴着一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画,大概是大姐看见了画想起她以前训练民兵的时候唱过这首歌,所以就唱了几句。我说:“大姐你唱甚了?”大姐不唱了,说:“甚也没,瞎唱了。”我说:“大姐,你再唱哇!”大姐说:“不会唱了。”
还有一次二姐放学了边进门边哼哼着歌曲。我听了说:‘‘二姐你唱甚歌了?教教我哇。”二姐噢了一声,“那我先给你唱一遍,然后我教一句,你唱一句。”我点头。只听二姐唱:“哗啦地铧儿响,请我来尝一尝,来到了烂泥湾,烂泥湾好地……”我心想,这是啥歌呀?我大那天给农业社修犁,就是用扳子往开一卸,那个铧“哗啦”一下掉下来的,那莫非还能尝一尝了?那个铧是铁的,哪能咬动了?......再说那烂泥湾,除了往住焊脚板子,还能有甚了?还好地方了!二姐看我疑惑不解、失笑八塌那样儿,就说:“去哇!跟丽苹耍个哇,教给你也不会唱,我赶紧写作业呀。”挺好听的一首《南泥湾》歌曲,被我听下个乱七八糟。只好不学了,找侄女玩去了。
终于有一回学会了一首歌,却还闹了个大笑话。那天嫂子抱着侄儿出去串门了,让我四哥和嫂子的三弟有宽在家看着我和侄女。过了一会儿,我二姑的五儿子(就是我五表哥)也来了。三个十多岁的男孩就疯玩起来,我四哥手拿扫炕用的笤帚,有宽哥头上顶着侄儿的小枕头,五表哥在后面跟着,他们三个人绕着炕边走边唱:“我是一个兵……”我和侄女在炕中间高兴地直哈哈大笑。玩累了,他们三个人就坐下来教我和侄女唱。
吃过晚饭,我妈在锅台上箩白面,我在炕上玩。听我妈说明天工作组的干部又要在我家吃饭,我特别高兴!每次只有工作组来家吃饭我们才能吃上白面花卷烩粉片,或者手擀长面条。吃过饭后,工作组的干部总要给我们留一些钱和粮票。
我正玩着,四哥、有宽哥、五表哥三个人推门进来了。他们站在地上向我点眉忽眨眼,我立刻会意了,从盖窝垛上把我的枕头取下顶在头上,又从炕上拿起笤帚双手捧着说:“妈您看我手里这是枪,头上是大檐帽,我给您唱个《我是一个兵》。”我妈笑着说:“噢,唱哇!”我唱道:“我是一个兵,爱吃烙油饼,一吃吃下一笼笒,出去屙下一茅坑。”我妈一听不对劲,再看他们三个人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就明白了。我妈走过去就在我四哥背上拍了一巴掌,“四灰侯!你好好地教她瞎唱哇,你愣兴兴的甚也省不得!明儿个人家干部在咱们家派饭了,要是听见她瞎唱,叫人家笑话动价呀哇!你大要是这阵儿在家,非踢你两脚板子!”他们三个人不笑了,相互使眼色就要溜走,我妈叫住我四哥说:“不要走的了,扫一扫脊背上的面手印再走,唉!看这可惜了儿的白面,叫别人不知道当你有多少面了,还在脊背上印手印了......”转身从我手里要过笤帚,给四哥扫净后背,并说:“欢欢儿扑上去哇!不省心了才。”我趴在窗台上看见他们三个人在院子里,又吐舌头又呲牙,然后捂着嘴笑着相跟上跑了。我妈又安顿我:“明儿个干部来吃饭,记住不要瞎唱啊!”我“噢!噢!"得点头答应着,以后再也没唱过四哥他们教的“我是一个兵”。
随着收音机的普及,人们墙上的戏匣子早已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歌曲、戏曲也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很多年轻人也敢在大庭广众下啍唱一曲喜欢的歌了。上了岁数的人也会在闲暇之时,听上一段自己爱听的地方戏。一首《年轻的朋友们》成了哥哥姐姐们最喜欢的金曲。
我上学了,每个星期有两节音乐课,都是我们班主任丁老师来教我们唱歌。那时候没有伴奏音乐,都是轻唱。我们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一架脚踏风琴,听老师讲,原先有位北京知青老师很会弹琴,每个班的音乐都是他教的,后来那位老师回北京了,别的老师又不太会用那架琴,所以琴就闲置在那里了。丁老师是位中年女老师,除了不会弹琴外,语文、数学教得都很好,对学生也十分温和耐心,而且歌唱得特别棒!一年级的时侯,她教了我们一些少儿歌曲。上了二年级就教《学习雷锋好榜样》《歌唱二小放牛郎》等。到了三年级,我们又学会了《我的祖国》《北风吹》等好多经典歌曲。上了《音乐家聂耳》那一课,我们才知道国歌名叫《义勇军进行曲》。从小熟悉它的旋律,但是却一直不知道歌名,更不知道歌词。
自从小刘老师分配到我们学校,音乐课就有伴奏了。小刘老师是大学生,会的东西多,弹风琴自然也不在话下啦。此后一直到六年级的音乐课都是小刘老师给我们上。
快到“六一”儿童节了,小刘老师那几天特别忙。他是五年级的班主任,除了教好学生语文、数学及其他科目外,还要带领全校师生唱国歌。到了“六一”这一天,全校师生排好队站在校园里举行升旗仪式。虽然没有旗杆子,国旗是四个学生各拿一个角举起的,但丝毫没有减弱我们对国旗的敬仰和唱国歌的激情!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我们高声唱着国歌,热血在全身沸腾!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暑往寒来,转眼又到了元旦节。小刘老师又给五年级的同学排了最流行的歌曲《我的中国心》的合唱。同学们排着队走上舞台,小刘老师坐在风琴前,双脚踏着踏板双手熟练地按着琴键。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同学们高声唱着。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在外多年的游子,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情景。
后来,村里有的人家买了电视机,那时的电视机虽然只有14英寸还是黑白的,但是也非常吸引人。
过大年,能看上春晚,一首《十五的月亮》红遍大街小巷。紧跟着就是名震一时的《望星空》《血染的风采》。在学习上不知道下的辛苦大不大,但抄歌词成了学生们都在赶的时髦。每个人厚厚的一本,相互传抄,生怕漏掉一首歌。有喜欢《妈妈的吻》《小小的我》《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有的人喜欢像阿哥阿妹的《月亮走我也走》《兵哥哥》,有的人却偏爱高原风味的《黄土高坡》《信天游》,而我更喜欢《故乡的云》《爱的奉献》,还有《小草》。我对《小草》这首歌情有独钟,它质朴的歌词像极了我们所有的平常人——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小草虽然平凡,但却伟大!只要有大地母亲的存在,它就会努力地吸收阳光雨露,盎然生机无处不在!
很多电视连续剧的片头曲或片尾曲也成了青年人追捧的热门。比如,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渴望》的片头曲《悠悠岁月》和片尾曲《好人一生平安》,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唱。歌曲的流行也带动了人们对录音机的热情。条件好一点的人家都买录音机,各种歌曲磁带一大摞。我还是比较喜欢二人台和晋剧,因为这两种都是我们的地方戏。每年夏天,二号地的大戏台都要请来晋剧团唱大戏。农闲时,村里也要请来二人台剧团唱几天小戏。所以就算听录音机,我也还是比较偏爱戏曲。晋剧和二人台是地方戏,京剧是我们的国粹。通过听收音机看电视,也同样喜欢一些豫剧、评剧、秦腔、黄梅戏等剧目。
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没有太多闲暇时间花在自己的喜好上了。二十一岁那年,我在邻村找了对象,二十三岁嫁给了他。二十四岁我母亲去世。二十五岁,生下了大女儿。拉家带口的我,因为家中的琐事忙得焦头烂额。孩子她爸常年在外打工,孩子又体弱,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我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干家务,累得头披脚拉的像五十二岁。村里仅唱过一次二人台,外村人来看戏买票入场,本村的人都事先用麦子抵钱交上去了。唱了五天十场戏,我只看了两眼,那天孩子的爷爷让我去看戏,他给看着孙女。可没看十分钟,孩子哭的哄不住,我又回去了。之后我经常拉着孩子的小手,娘俩解闷,逗孩子说:“拉大锯,扯大锯,杨栋材院里唱小戏。妈妈想去看戏戏,就是敏华哭得不让去……”
村里的温三大娘一见我就说:“这个媳妇儿可‘护羔子’了,一下也舍不得叫她的娃娃哭,唱戏也不出个看。那天捏呛活儿出来看戏来啦,咦!她老爷爷(公爹)一吆喝说娃娃哭了,呀呀捏,抹上奔子地往回跑了!”我只笑笑,心想,护羔就护羔哇,咋也是孩子重要。
有一阵儿,连续剧《还珠格格》开播,一群小孩来我家看电视,把我逗得直笑。很久以来,我忙得几乎都忘记咋笑了。那时虽然有大彩电的人家已经很多了,但是我二侄女还是每天晚上相跟上三四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来我家看电视。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最开心快乐的时候。我嫁到邻村,和我村相隔一里路。每天晚上我二侄女到了的时候,女儿她爸的两个叔伯侄女、还有村里的两三个女孩便也一起相约着来。她们这七八个孩子是同学关系,加上我就成亲戚关系了。
她们在我家看电视又轻松又自在,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跟着电视大声唱:“啊~啊~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每当她们这样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我就会暂时把头顶上的灰色阴云抛掉,被她们的童真打动,被她们的快乐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她们一起笑!
每到星期天,我二侄女她们就早早地来了帮我看着孩子,好让我安心抬柴担水,“伺候”院子里那些猪羊鸡兔。村里的这几个女孩也比平时来得早,她们一起说笑着“四大天王”、毛宁、周华键、台湾小虎队谁长得最帅啦……有时调皮起来就比着唱。有次我二侄女把我女儿放在荞麦皮褥子上,她提起荞麦皮褥子一角在炕上边走边唱起了《纤夫的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顿时女孩儿们就笑开了花。女儿他爸的侄女笑着说:“应该是妹妹你坐褥褥,姐姐我拉着走,晃晃悠悠从后炕到炕头!”她们一起笑着说:“对!有创意,你再来一个! ”女儿他爸的侄女顺手拿起一个苍蝇拍当船桨,随口就唱起了《过河》:“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首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妹妹何时让我渡过你呀你的河……”一群女孩子边咯咯地笑,边手舞足蹈地跟着一起唱:“小船悠悠水中过,划开河面层层波,层层波,采一朵水莲花妹妹送哥哥。悄悄话儿悄悄说,甜甜蜜蜜洒满河。”他们一起开心地唱啊笑啊,把我女儿也逗得咯咯咯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