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大出逃记（十）
本文作者：陈文章
南方雨水多，气候湿润，河湖纵横。北方人不习惯这水乡地面生活。南方人吃米，北方人吃面。南方人吃甜，北方人吃咸。饮食不习惯，黄老大决定，出不了国，国内打工，也是到北方去。他是习惯不了这南方的生活。
黄老大到徐州没停歇，马不停蹄向北方移动。不敢在江苏逗留，毕竟发生过要挟跳楼的事件，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黄老大直奔火车站，正好有到某省C市的火车票。黄老大一票打到C市，来到北方，长长吁了口气。听着那熟稔的乡音，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黄老大一出火车站，想找个旅店先住下。住旅店太容易了，到处都是揽住的“掮客”，走三五步，就遇一位“住店不？便宜！”之类的问话。黄老大是不相信这些人的拉拢的，不断地摇头拒绝，不时地绕过挡住去路的人。朝车站东南方向走去，一排旅店的招牌映入眼帘。
黄老大径直向“安全旅店“走去。来到接待室，一个胖墩墩、大脑袋、小眼睛的人接待他。那人一开口，满口大同话。晋南跑出说雁北地区话的人，也不足为奇，一个省的人嘛。熟悉的乡音，一下拉近黄老大与旅店老板的距离。
住一宿五元钱，那时也不强调要身份证之类的证件。登记是有的，随便编个名姓地址，以备派出所查夜。黄老大和店掌柜说话口音一样，这是最好的证件，俩人就是老乡。
店掌柜姓卜，叫卜安全，故而旅店起名为“安全旅店”。黄老大放心住下来，和卜老板唠起家常，说想在这里打工挣钱。老家种地靠天吃饭，风险高，收入少，害灾大。卜老板说行，有的是活，愁你受不行，下煤窑，上工地，扛大锹……哪儿也要人。和卜老板说了会话，卜老板照看店去了，黄老大想起刚一出站口，就有人问，“干活不? ”黄老大随口道：“干。”“是技工还是壮工?”，“都行。要技工就是技工，要壮工就是壮工。”招工人一听黄老大这话，扭头走了。连技工壮工都分不清，一听就是门外汉。黄老大确实没在工地上干过。
这一夜，黄老大睡了个安然觉，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太阳老高老高了。黄老大穿好衣服，洗了脸，出门吃早点去，顺便看看这市容市貌，了解一下打工的行情。虽说黄老大没回到家乡，那熟悉的乡音、以面食为主的饭菜，黄老大一下子就融进去了。
黄老大来到十字街头，在一个街头早点铺上坐下来。包子，油条，豆浆，小米粥。当地人称油条为“果子”，称豆浆为“浆子”。无论叫啥名，也就是一种吃食吧。黄老大挑了个座位坐下，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说话间就端上来了。黄老大正准备吃，过来一个人，板寸头，赤红脸，穿一件旧铁路制服褂子，褂子又宽大又长，几乎下垂到膝盖。看外表服饰打扮，是个男人。两眼紧盯着捞油条筐子，趁炸油条师傅转过身去，伸手抓了两根油条就跑。炸油条师傅一回头，发现有人抢油条，放下手头活，撒脚就追。没几步追上了抢油条的人，拽住后衣襟，连喝带打拉回油条摊上。抢油条的那人，已经把大半根塞进嘴里，咽进肚里。油条师傅死劲掰开那只又黑又脏的手，生生夺下剩下的油条，扔在泔水桶里啦。
这油条师傅宁入天不入地，他已经吃到嘴里的东西了，夺下扔了，心太硬了。黄老大又动感情了，忘了这事和他没半毛钱关系。连自己的油条也顾不上吃，打起了路见不平，忍不住插嘴干涉这事。人家抢油条，他替出了头，和炸油条师傅争辩起来。油条师傅让黄老大出钱，黄老大二话没说，掏了四根油条的钱，又多买了两根送给抢油条那人。那人也不客气，站在那大一口小一口地吃起来。
黄老大吃完早点，擦擦嘴大步流星走了，样子有点愤愤不平。不知走多远，猛然一回头，发现那抢油条人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身后。黄老大犯了嘀咕，我花钱给买油条，他反倒跟着我，这就奇了怪了。难道是遇了个精神病人？黄老大试图快走几步，企图甩掉这尾巴。可他走快，后边的人追得也快，他走慢，那人也慢，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黄老大钻进小巷，那人也追进小巷。黄老大干脆停下脚步，那人也停下脚步。黄老大招手让他过来，那人扭扭捏捏，一副女人的态势，慢慢走近黄老大身边。黄老大问啥也不说，只是傻笑，黄老大觉得奇怪。突然，那人把大褂子一撩，露出一对乳房。“原来是个女人？”黄老大失声叫出口。说完顺着胡同口，飞也似的跑了。那人再没追黄老大，黄老大一口气跑了几条胡同，才甩掉了这条尾巴。
黄老大这早点吃的，差点惹上事。看看尾巴甩掉了，才慢下步来。边走边看，返回安全旅店。黄老大和卜老板津津有味地讲着吃油条的奇遇。卜老板小眼睛一亮，说那是个哑巴女人，岁数不大，三十七八岁。说起来哑巴也是可怜人， 可能是男人不要了。从农村流落到这里。没地方呆，吃饭靠要，靠偷抢。饥一顿饱一顿，实在饿急了，捞泔水桶里的东西吃。周围小饭店看她可怜，常把剩饭剩菜端给她吃。
不仅吃是个问题，住更麻烦。黑桥洞里的人行道上，铺点烂纸箱睡哩。哑巴女人刚来时，小花袄，大辫子，衣服也干净，白生生挺俊气的小媳妇。一来就被街上的流浪汉盯上了，到黑夜哑巴回了黑桥洞，就去拉扯。吓得哑巴没处走，四处奔跑，不敢睡觉。好在那流浪汉是个瘸子，跑不动，走不快。哑巴一发现瘸子来了，立马就逃走了。
卜老板收留回旅店住过好几晚上。想找个人收留下哑巴，不然活不下去。找到瘸子，原来他也是个流浪乞讨人员，连个窝也没有。卜老板为了安全，领哑巴到理发店理了个光头，换了身男人衣服，女扮男装，避免让坏人糟踏。后来头发长了，留成小平头，女人嘛，哪个不喜欢自己漂亮点。卜老板也曾给哑巴说过个对象，一个老知青，精神稍有点问题，神神叨叨。“五一 ”农场职工，每月开资一千六百多元，有房，养个女人绰绰有余，相互是个照应。可老知青死犟住没点头。不敢要，必须有娘家人放话才肯收留。
黄老大卜老板正聊哑巴，一抬头看见哑巴在旅店门前晃悠。卜老板叫进店，连说带比划，告诉她黄老大有老婆，不能追人家。哑巴听后，张大了嘴巴，低下了头。
卜老板，小眼睛点子多，让黄老大冒充哑巴娘家人，假扮成哑巴的表哥，撮合老知青和哑巴婚事。说完没征得黄老大、哑巴的同意，打发人追老知青去了。不到一小时，老知青骑着辆脚蹬三轮车来到安全旅店。老知青看上去六十多岁，花白头发，佝偻着腰，架着副高度近视眼镜，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善人。
卜老板巧舌如簧，很快说服了老知青，老知青乐颠颠蹬着三轮车娶走了哑巴。黄老大假充了一回娘家人，成全一对可怜人。
既然打算常住，黄老大着手租房，安排自己的生活。卜老板正好有一间小房，在长途汽车站对面，地理位置挺好，没租出去。不大一会儿，俩人来到租房处。一座三层楼房的拐角处，也就十来平米大，盖了间小平房，像大骆驼旁卧了只小羊羔似的。再往右边缩回一米左右，就是长途汽车站大院的院墙，正好和小平房形成小旯旮。
水电齐全。打开门，房子是小了点，正好一张床，一下床就出院，门还是朝外开。黄老大挺满意，正符合他一人独居的心思。三十元房租，水电费卜老板负责，小房的旁边是铁路家属楼，紧挨的就是卜安全的楼房，他私自加盖了这间小屋。没文字契约，口头约定，立马生效。租好房，黄老大买了点行李，卜老板送来脸盆 、扫帚、水桶、垃圾桶等用具。黄老大安置下了家，还买了把大铁锹。
听说工地上活好找，钱难要，下煤窑更不敢。扛大锹现钱，于是决定扛大锹，站桥头。扛大锹，人称“桥头部队”，一人一把大铁锹，十字街头一站，专等雇主司机用干零活的人，所以叫“扛大锹”。扛大锹也分场地。装石头、水泥、砂子之类的在市医院拐角处，进山里方便；干农活的大多集中在北立交桥离农场近。黄老大选择了北立交桥，他觉得干农活称手。听说拉石头最挣钱，黄老大想起山西背石头的苦楚，还是选择了干农活。
来到北立桥上，站到桥头，黑鸦鸦站下一大片干活人。一听有要人的，围得水泄不通。机灵的人先找下活，陆陆续续走了。慢性子不抢活的人，活少，甚至一天没营生。黄老大初来乍到，不熟悉门道，不好意思硬抢，第一天就没找下活，打了个“零”。
未完待续......